笑道:“那時朕尚且年幼,便對父皇說,要給這馬駒吃些好的料草,再將它放歸自然。”
“父皇聽了哈哈大笑,從龍椅起身走了下御臺,說這禎兒的天性純善有餘而冷戾不足,真難成為來日駕馭天下的鐵血帝王。”
說到這兒,慕容定禎臉上淡若靜淵的笑意變得有幾分自嘲。
“但幾年後,父皇卻對朕說,那日下朝後一位年老的智士對他講,六皇子面相貴不可言,只是來日若是真能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必要經受劫難。”
“朕懵懂的問父皇,那劫難是什麼?”
薛承遠望著慕容定禎,不知為何心中滿是憐惜。尤其對生在帝王之家的人而言,這種被命運推向絕境而無可迴避的際遇,往往意味著血淋淋的蛻變。
“父皇答道,智士說那劫難便意味著要割捨自己在這世間最珍視的東西。”
慕容定禎說著低頭看了看自己素衣下隆起的肚腹,輕輕安撫著沈睡而不知世事的胎兒。
沈默了很久,慕容定禎嘆道:“可朕卻從未想過,那代價是指朕要親手扼殺自己的孩子。”
第四十五章
行宮內的日常事務都因祭典而一切從簡,就連慕容定禎的膳食也一併都換成了素齋。
薛承遠陪在慕容定禎身側整整一日,傍晚請過脈,又為慕容定禎按摩了一會兒腰身,才回到竹軒堂裡。
踏進房門,見屋內空空,公良飛郇還沒回來。薛承遠換上便袍,拿起櫃檯上的古書,在燈下細讀了起來。
說實話,自從家裡有了三個孩子,這兩年薛承遠難得有能清靜的時候。
如今置身於山林之中,心神安定恍如當年漂泊獨居的日子,倒是讓薛承遠感到了幾分久違的愜意。
“卓允嘉、卓允嘉……”
又不知過了多久,天幕漆暗,公良飛郇踏著極有節奏的步子走了進來,邊走口中卻在嘆著卓允嘉的名字。
“怎麼?”
薛承遠並未抬頭,眼神還在書頁之上,聽他念叨著卓允嘉的名字,便淡笑一聲,問道。
“怎麼?嗯……”
公良飛郇幾步走到朝服的掛架旁,卸下腰帶,冷哼道:“我在想,是不是該派人將這卓允嘉強行押來行宮。”
薛承遠聽後笑而不語。
“你說他究竟在想什麼?皇上現在這個樣子,他居然……。”公良飛郇快人快語,心帶不滿。
“既然不來,就總有沒想通的事。皇上都能忍耐,你又著什麼急?”薛承遠不緊不慢的翻了一頁書,淡淡道:“忍耐,又何嘗不是愛?卓允嘉秉賦極佳,斷然不會無查。”
“……”公良飛郇深嘆了一口氣,想想這也確實不是自己所能相助之事。
“俘人易,虜心難。”
薛承遠坐在椅中,雲淡風輕的幽幽道。
公良飛郇壓著怒火瞥了那人一眼,不自覺的抬步走了過去。
這麼多年了,每當他怒火重重蓄勢待發的時候,薛承遠這副從容的神情和態度,歷來都更是火上澆油。
“你就不急?”公良飛郇一把拉過身旁椅子,正坐在薛承遠身前,墨眉一凜沈聲問道。
“急又能怎樣?”
薛承遠也終於放下了手中的古書,清雅一笑,反問道。
“也對,像你這從未嘗過孕育之苦的人,自然不急”公良飛郇突然感同身受的聯想起了自己往年尷尬的處境,真是恨的牙癢癢。
“哈”薛承遠輕咳一聲,摸摸腮,挑眉看看眼前人,道:“你看,你又往哪想了?”
在琢磨和享受了公良飛郇那副極為自然又有趣的神情後,薛承遠道:“還記得當年在山下初見卓允嘉時,他曾是何等英武,意氣風發。這些年戰亂流離的境遇和殘缺的肢體,足以讓卓允嘉有從天入地的落差。”
“想來,他在皇上垂危之時願重回郢庭,多半還是出於一時的衝動和難以壓抑的情意,並不是源於內心真正的寬恕和理智。為醫者都知曉,重症難以一治而愈,若有反覆,也在情理之中。”
公良飛郇聽後沈默著,微微點了點頭。
“再者,不曾找尋自我的人,一定不會迷失。若是迷失了,只要心中有光亮指引,便總會尋得出徑”薛承遠說到這裡,頗有自信的淡笑道:“我堅信,這光亮便是卓允嘉心中從未遺失的真情。”
“唯有烈火方能熔鍛至金,既然如此,又有何慮?”薛承遠握住公良飛郇的手,望著他的眸子。
公良飛郇輕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