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坐的眾人紛紛點頭稱是,黎耀祖卻沉下了臉。他知道,現在的秦曉是一個他完全不瞭解也無法接近的陌生人,但是在潛意識裡,卻固執地希望秦曉能像小石頭一樣,是自己最親近的人,互為彼此的唯一。
娜娜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多嘴。她倚在黎耀祖的懷裡,半是羨慕半是嫉妒地嗲聲說道:“那個秦小,真的和名妓蘇小小一樣風流嫵媚嗎?”顯然,她把秦曉當成了西藏路又名舞場路上哪家跳舞廳的紅牌。
“名妓”兩個字逼出了黎耀祖的火氣,他一把推開娜娜,狠狠一掌摑在她的粉頰上。娜娜驚愕地捧著臉,半晌才哭出聲來。幾個特務更是嚇得目瞪口呆,眼睜睜地看著黎耀祖氣憤地拂袖而去,竟忘了勸阻。
午夜,初秋的風已不再輕柔,有著裹了寒意的爽利。黎耀祖沒有搖上車窗,在冷風裡回想著自己適才不可理喻的衝動。可惜,夜風也無法把他的頭腦吹得清醒些,連帶著,把心也吹亂了。
車窗外是霓虹燈輝映下向後倒退著的凱司令咖啡館,西伯利亞皮貨店,可口可樂、荷蘭汽水的廣告……有人影倏忽閃過,他瞄了一眼後視鏡,正好看到有個人扶著路燈燈柱緩緩倒地。
車一點點倒回去,停在那個人身側。並不想管閒事,只是看到他肩上的血跡和明顯的槍洞,特工的敏感使他跳下了車。
蹲下身,手指放在傷者的頸動脈試探生死。不期然地,目光落在他的臉上,心中不由一凜。伸臂欲把他抱起來,一管黑洞洞的手槍卻突然抵住他的咽喉,低沉而有些失真的聲音傳入耳際:“別動!”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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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曉,是我!”黎耀祖的頭被槍管頂得上仰,手卻沒有放鬆,“你受傷了,讓我帶你走!”
持槍的手臂頹然垂下,秦曉昏迷在黎耀祖的懷裡,不知他是否已認出抱著他的人是誰。
黎耀祖抱著血人般的秦曉衝進黎公館,大聲吼著:“快!通知陳醫生即刻過來,是槍傷。”
黎家父子均為特工,執行任務難免受傷,加之安全考慮,公館裡的醫療裝置甚是齊全,有獨立的診室,更有醫術高明的陳醫生隨叫隨到。
等候陳醫生的短暫時間裡,黎耀祖撕開秦曉的衣物檢查他的傷處,一邊把止血繃帶綁在他的肩部和大腿,一邊大聲地呼喊:“秦曉!醒醒,不要睡!”
秦曉抬了抬眼簾,又要陷入昏迷,黎耀祖有些急了,胡亂找著話頭喊道:“不要睡,跟我說話!回答我,是什麼人向你開槍?”
秦曉勉力將眼睛睜開一條縫,艱難道:“不知道……是……冷槍……”
日佔區的上海雖然是座孤獨的困城,但潛伏下來的重慶特務也不少,加上一些抗日的熱血青年,暗殺事件時有發生。76號特工總部作為汪精衛政府的得力臂膀,早就是眾矢之的,秦曉現任特工總部次長的機要秘書,在那些人眼裡自然也是被誅的物件。
“黎少爺,陳醫生已經做好手術準備,可以把病人送到診室了!”和陳醫生一起前來的護士進來傳話,兩個下人走到床邊準備抬人。
“我來吧!”黎耀祖拉過被子裹住半裸的秦曉,把他抱進診室。
平躺在手術檯上的秦曉,睫毛忽然抖動了一下,甦醒過來,氣若游絲地喚了一聲:“少爺!”
剛要離開的黎耀祖急忙轉身,驚喜地俯在他耳邊說:“我在。你要說什麼?”
“不要……告訴……鄧……是冷槍……”
“我明白,你放心。”
聽到這句話,秦曉安心地闔上了雙眼。
站在客廳裡,黎耀祖思索了片刻才給總機搖了電話:“接鄧公館。”
黎耀祖在電話裡對鄧墨雲撒謊說,他和秦曉是少年時失散的朋友,今天有機會相認,多喝了幾杯。互相展示佩槍時,他的槍走火打傷了秦曉。希望鄧墨雲能允許秦曉留在黎公館養傷,並請他不要擔心。
鄧墨雲在電話裡沉吟了一會兒,忽然哈哈大笑道:“這有什麼?他要在黎公館養多久都可以,我知道黎公子不會在乎這點花費的。”
放下電話,黎耀祖思忖了良久。秦曉不肯讓鄧墨雲知道他被冷槍襲擊,一定是不想讓鄧墨云為他擔心。他在受傷昏迷之際,仍惦記著鄧墨雲。僅僅是為他擔心一下,他也捨不得嗎?可是,為什麼在電話裡聽不出鄧墨雲有一絲的焦急與關切?他甚至沒有提到何時來探傷。這樣的鄧墨雲,真的能給秦曉一個家嗎?在他的身邊,秦曉真的能覺出他不再是馬路上的小石頭嗎?
秦曉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