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哭什麼呢?
林媽媽抱著兒子的頭使勁兒揉,給他紙巾,林硯臣把眼淚全擦在自己媽媽身上,大男人一個,此時像個孩子。林媽媽說:“好了好了,我都不委屈,你哭個屁。”畢竟是真男子漢,林硯臣的痛哭高密度地持續了幾分鐘就徹底停止了,這種情感宣洩向來很快,一旦結束之後,人會有短暫的大腦缺氧——只缺一點點兒,剛好足夠大腦恢復到正常思維水平的一點點兒。凌寒早就知道這個常識,認定了剛痛哭過的人的話不能全信或者乾脆不要信最好,但聽完林硯臣的下一句,依舊氣得皺眉。
林硯臣說:“媽,對不起,不能讓你抱孫子。爺爺那兒也沒法交代,我爸就是獨子來著。要是你們倆接受不了,我還是找個姑娘吧。”凌寒強忍著不去抽他,終於知道“忍氣吞聲”這個成語是極度虐心的。不過林媽媽替他做到了,就像億萬個標準媽媽一樣,她揚起手就一巴掌摑在兒子背上,特種兵兒子被捶得向前一栽,準準倒在她懷裡又被拎起領子:“你敢對不起小寒!”
這一巴掌供給了大腦所必需的氧氣。飛豹師師長的思考系統重新開始正常的夜間工作,林硯臣搓搓臉,按照異國禮儀給了媽媽一個面頰吻,然後向後一指:“那邊怎麼辦?”
“你想怎麼辦?”一個低而啞的聲音冒出來,凌寒站起來了,林硯臣也站起來,只
有林媽媽怒目相向:“你不是睡死了嗎?”
林硯臣爸爸顯然有點兒下不來臺,只能扭頭走進廁所裡。凌寒動嘴形埋怨林硯臣:叫你哭!林硯臣更委屈,正要說話,凌寒站起來,小聲示意要走,林媽媽把葡萄裝進塑膠袋裡給他拎著,送到門口,林硯臣說:“我送他回去。”凌寒笑了:“然後我再送你回來嗎?”
“到哪兒去啊?”廁所裡一陣沖水聲,伴著林爹的高聲提問。凌寒轉身:“打擾您休息了,我這就回去。”
林爸爸披著外罩,裡面穿了大褲衩大背心,忽然就沒有那天追到賓館的兇巴巴,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父親了。“街上都沒人了,四處跑什麼?”他走過來揚手關門,就像那天把凌寒關在門外一樣,快準狠,然後指指沙發:“坐。剛才你哭什麼呢?”
林硯臣舉手:“我哭的。”
林爸爸瞪他:“你哭什麼呢?”
林硯臣苦笑:“覺得挺對不起你們的……我是說,我和小寒結婚的話。”
“我同意你們倆結婚了?想得真遠。”林爸爸點燃一根菸,吸了一口,重新打量凌寒。和兒子同齡的年輕人,清爽利索的襯衣和牛仔褲,袖子捲到肘關節以上,露出結實的小臂,很安靜,眼睛裡卻有驕傲的光彩,相信他在關鍵時刻可以獨當一面。“你是特工?”
“現在不是了。”凌寒微笑,“我爸爸是國安部長。”
“高幹子弟。”煙剩一半,林爸爸把它掐滅。有時候男人抽菸不是需要而是習慣,沒有煙就不會思考的人很多,離開煙就不能掩飾自己情緒的也很多,林爸爸就是一個。凌寒確定,對方在緊張。“你也看見了,我們家就是工薪水平,林硯臣也很會惹事。”話裡話是說,醜小鴨和白天鵝的搭配只有童話故事裡才有,但並不是每個童話都可以拿來憧憬。
凌寒點頭:“我們都是成年人了,這個決定是深思熟慮過的。”
“深思個什麼?兩個小娃,你們深思的都是小說……”話沒說完,林媽媽已經暴跳如雷:“你不小說,你會寫小說嗎?你寫了他們倆看嗎?小寒怎麼你了?”林硯臣把媽媽拉到一邊,林爸爸坐在凌寒身邊:“你們傢什麼意見?”
“爸媽還不知道,”凌寒實話實說,“我會帶硯臣回去,就像現在一樣。”
“你覺得我們家因為不是國安部,就好答應是吧?”
“不是,因為我愛硯臣,即使我們家不答應,也要在一起。”
林爸爸想了一想,敲敲桌子,林硯臣扭頭:“爸叫我?”
四個人湊在一起,聽一個決定。林硯臣想好了,如果他爹
說不行,他就拉著凌寒立刻出門,蹲在民政局門口,對方一上班就登記。如果他爹提條件,就統統不答應。可是這樣說來,他回來是幹嘛的?分明可以先煮熟飯再請客,等爸媽落座,飯都盛好了,不吃不行。凌寒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但是林硯臣第一次忽視其中的含義。他們倆在擬真作戰的時候,經常在指揮部和影片裡互相交換類似的眼神,禁止、同意、高興、緊急,到了決定自己人生大事的關頭,林硯臣深呼吸,等答案。
林爸爸想了想說:“他們家如果同意,你們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