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摔杯子的事複述了一遍。
誰知南方的著眼點完全不在“教導新助理如何與人相處”上,而是直接進了沈洛工作的房間:“來,你先給我看,你那時候找他是為了什麼拿不準的詞句。”
沈洛調出那個檔案,開啟來用滑鼠選中了一個短句。“原處的燈火點點活像窺視著他的一排眼睛”。
“我是想問他,這裡是不是應該改成‘遠處’……”
南方是真的無語了,抬眼足足盯了他好幾秒才開口:“我覺得這不需要討論,難道你站在原地會認為這兒的燈光像一排眼睛?維特根斯坦有個家族相似理論,那麼就算你跟路程思維方式有差異,好歹也是同屬一個物種的,不至於這樣無法交流吧。”
話鋒一出口便極盛,想收都收不回來。南方眼看著面前的年輕人耳朵泛紅,心底裡嘆了口氣,最終伸手往他的肩上拍了拍:“我沒什麼別的意思,只是你沒見過他寫作不順的時候……平常能不打擾他還是最好不要,那扇門裡只有他和他的小說,這樣對大家都好。”
“那……咖啡的事……”沈洛點點頭,但疑惑還在。
“他是真不能喝冷的,胃潰瘍一直沒好過。”南方用的是輕鬆的語氣,眼眸卻掩在陰影裡,叫人什麼情緒都看不清:“那是他的胃,只有他自己能喝酒作踐。你既然是他的助理,飲食方面還是儘量按調養的辦法去做,別逆了他的意思。”
前頭幾句話未免聲調高了些,路程聞聲便從裡面出來了。原本眉頭緊鎖,見了南方多少舒緩了一些,卻又在看見沈洛的時候有了故態復萌的傾向。
還沒等他開口,南方搶先一步向沈洛告別:“那今天就這樣吧,明天見。”
沈洛面對路程的忐忑簡直幾何級增長,因而走出去的動作就顯得格外倉促。路程站在南方身邊,看也不看他如何結束這一天的工作,只在南方傾身擁抱他的時候有過一瞬微笑。
沈洛只敢浮光掠影地掃過一眼,直覺告訴他,那是一個習慣多於感情表達的擁抱。
可兩個人各自的笑意卻是真的。
次日,沈洛依舊是乘公車抵達離路程住處最近的車站,然後徒步去那幢半山腰上的小別墅。遠遠看去,那房子確實足夠低調,大半的輪廓都掩在鬱鬱蔥蔥的林木當中,只潔白的一點稜角若隱若現,彷彿住了遺世獨立的活神仙。
以路氏交遊之廣,財力之雄,比這再好些的地段恐怕也不在話下。傳說市中心的主要商業街就有路氏一連十幾號的注資,家家商場都以這一戶人家為大股東,一年光是分紅就能湊成平頭老百姓難以想象的天文數字。
若沒有如此家底,又怎能養得成路程這般目下無塵之人。
就這樣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著,走在略顯泥濘的車道便不顯得那麼無趣了。一條主幹道沿著山勢而上,到了離每幢房極遠的地方就開始分岔,大概是充分考慮到了房主們的隱私需求。沈洛四下望了望,慶幸這並不是通常意義上的別墅區,否則自己踩著帆布鞋還卷著褲腳的樣子該有多麼突兀。畢竟這是車道,能在這裡行車的人哪裡會考慮一步步走上來的感受。
無論眼前的目的地是什麼,下著雨的寒冬都不會讓人愉快。就像一個夢境再美好,追尋的過程也決稱不上歡欣鼓舞。
眼看著就要到了,沈洛包裡的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震動起來。他拿著傘的那隻手不巧脫了力,溼滑的傘柄一下子便握不住了,順著風在路上滾了一段才被灌木勾住。待沈洛手忙腳亂地撿回了傘,又差點在拿手機的時候弄掉了包,一番折騰後自然是沒有接到那個來電。
他立刻又撥了回去。彼端南方的聲音相當平和,多少緩解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挫敗感。
“能麻煩你到我公司來一趟嗎?有點檔案需要讓路程過目,涉及一些暫且不方便公佈的內容,也不好用紙質資料以外別的方式給他。”
沈洛深感自己已經蠢笨得無可救藥,若沒有了坦率就更可悲,因此老老實實地答了:“我是走路到這邊來的,現在已經快到了,路上弄得有點狼狽……”
“可我這兒的助理不能去送。那棟房子裡,從來不能有不相干的人。”
沈洛頓了一下,開口道:“這也是路程的習慣之一?”
“我很高興你認為這是習慣,而不是怪癖。”南方聽了這話,反倒是笑了:“不,這不是他一個人的意思,也是我的想法。”
沈洛夾著電話還拎著包,於是撐著的傘就不可能保持水平,一滴一滴骯髒的泥水正接連不斷地浸溼本已一塌糊塗的帆布鞋,連廠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