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現在為止賺了多少錢?能供我們在那兒待多久?”
數千個日日夜夜,路程無怨無悔地默默耕耘,第一次問起賺了多少錢卻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心願。南方啼笑皆非,抬手摸著他柔軟的頭髮,胸腔裡忽地像流沙一樣陷進去一塊:“你只管放心,待多久都可以。”
“唔……”路程強撐了說了好幾句話,眼皮又沒出息地沉重起來,呼吸炙熱卻微弱:“那就好。等我把這部戲忙完了,我們就……”
滾燙的親吻落在南方戴著戒指的無名指上,整隻手都被路程握了按在心口,然後便再無聲息了。南方知道他是倦極而眠,吻一吻他的額頭也就不動了,照舊閤眼擁著他安臥。
路程這場病並不重,純粹是累狠了給累出來的,沒過幾天也就痊癒了。再等了大約一週,路程就鄭重其事地開始聯絡導演了。這是他的劇本,他的心血,當然是南方出面成了資方,確保路程不會受到來自任何方面的任何限制,包括選導演。
路程那個腦結構果然是異常的,南方得知他約了誰見面之後,愣是拿著邀請函扶額而笑了。他眼光獨到,所以他看中的導演是剛跟顧修齊合作過、後期氣氛十分古怪的小汪導演;他貪心不足,所以把汪導和欽定主角顧修齊一起約了,看樣子是準備把前期商談一次性解決掉;他還懶得要死,所以找人談正事都不願意出家門,地址赫然寫的就是小別墅的所在地。
路程路程……可恨又可愛的路程,他的路程。
南方最終還是把邀請函送出去了,還特意致電汪少梵汪導演,更為詳細地說明了現狀,並把劇本的初稿副本給了他——
從第一幕開始,顧修齊飾演的李淳就已經是個亡靈了。他坐在一把孤單的椅子上,一束凝滯的追光籠著他,這個固定的敘述姿態貫穿全劇始終,其餘的都是他生前生活場景的片段式重現。在亡靈李淳平靜而悲傷的語調裡,他波瀾不驚卻令人感慨的一生緩緩展開,從不受重視的童年、盲目叛逆的青少年直到而立之年邁入毫無激情的婚姻。全劇唯一的亮點就是李淳三十五歲時執意要引誘他的男同事,請他喝酒時帶著他第一次進了同性戀酒吧,出差時深更半夜擠到李淳床上去,最終如願以償成了李淳的情人。後來妻子發覺了,請了私家偵探排到了他和男同事在一起的照片,他才在激烈的爭吵中得知,情人原來與妻子家有世仇,出於報復的心理才瞄準了他,目的是破壞妻子的婚姻幸福。那是李淳最為刻骨銘心的一段感情,充滿禁忌卻激情澎湃,即使在真相敗露後仍然讓他恨不起來,只能在無數平淡的流年中默默懷念著,同時漠然地等待自己老去。
這是一個脈絡非常簡單的故事,簡單得令人完全不可能將目光聚焦在劇情本身上。也就是說,顧修齊將成為本劇唯一的焦點,個人表現甚至凌駕於敘述之上,可見路程對他的表現力和控制力都提出了極為嚴苛的要求。
初稿剛剛列印出來的時候,路程含笑把它遞給南方,陪著他從頭到尾通讀了一遍,然後南方就長嘆了一聲,笑罵路程是“拔苗助長”,早晚得把顧修齊給逼瘋了。
說白了,顧修齊就是要在敘述與重現這兩個狀態中反覆切換,緩衝時間極為有限,必須獨自挑起整場話劇的大梁,沒有任何角色能替他分擔責任。無論是劇中的父親、玩伴、妻子還是情人,都只是李淳生命中無關緊要的過客。歸根結底,這是一個講述孤獨的故事。李淳就像他坐著的那張椅子一樣,來去無牽掛,始終是微塵一顆。
都市裡實在有太多這樣存在感低微的人,有他沒什麼用,沒有他就更無所謂。路程有非常大的把握,這部戲一旦成功,一定能如他所想的那樣大大加快顧修齊的步伐:演員沒有一張出眾的臉是很難在業內立足的,但像顧修齊這樣過分好看的,又要另當別論了。很長時間以來他演的都是盡善盡美的那種主角,沒有人挑剔過他容易喧賓奪主,更沒有人真正關心過他的成長與發展。收放自如才能演什麼像什麼,一味仗著美貌去咄咄逼人,這隻能讓顧修齊在鏡頭前的形象被固定下來,一旦失去外型的優勢就將一無是處。
路程關注了他這麼些年,從不覺得他有什麼值得一提的進益。娛樂圈教會了顧修齊修飾儀容、爾虞我詐、虛與委蛇,卻沒有真正磨練好他這個人,路程一直很為他擔心。而認真地幫他一把,這也一直是路程的夙願。
南方深知這一點,於是連他同時約了汪少梵和顧修齊都沒有提出異議,甚至還親自幫他聯絡。也許是直覺,他最近總能從路程的言行裡讀出某種慎重,同時又有準備投身於什麼的巨大熱忱,似乎要把他整個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