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的背影,恍然間像是看到了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
短短几年的功夫,南方眉眼間已是倦色盡顯,唯有面對路程時才會自內裡透出光來,滿心滿懷全是歡喜。南洲從小在他的庇護下長大,算是除了路程外與南方最親近的人,此刻已算是看得非常明白了:他累了,他早晚要從諸般雜務中抽身而去的,只是現在時機還不成熟而已。
南方皺著眉一路開回去,在家門口正碰上準備下班走人的沈洛。後者米黃色的工裝褲上還留著大片的溼跡,一看就知道至少被潑了半杯咖啡上去,後來用水草草沖洗過,但處理得不是很徹底。
“怎麼,又衝你發脾氣了?”
沈洛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頓住腳步苦笑:“沒……不算是吧,是我自己不識相,明知道他煩著呢,還拿自己寫的東西給他過目。”
想到路程那張面無表情、冷若冰霜的臉,南方居然想笑,又覺得當著外人的面就這樣笑出來有些怪異,只得忍住了:“有你在,路程平時的寫作比原來順利了很多,他有餘力的時候一定會幫你審稿的,這個你儘可以放心。”
“他哪裡會有什麼餘力呢,對我寫的東西,連帶我這個人,他從來是……”沈洛搖了搖頭,好像唇邊還帶著微微自嘲的笑,很快告辭離開了。
最初那種急於贏得承認的急迫已經從這個年輕人的身上褪去了,南方不得不承認,沈洛在路程身邊學會了太多東西。他其實是個很通透的人,濾掉了路程獨有的傲慢與清高,他能夠精準地抓住他應該領會的精粹,細心觀察,擅於模仿,一點一點摸索著走上了當年路程曾經走過的路。南方抽空看過他的練筆之作,除了欠缺一抹靈氣之外,其它已然無可挑剔,遠遠超出與他同齡的那幫所謂新秀們。遲遲不肯發表作品,固執地守在光芒耀目的前輩身側,恐怕這就是沈洛於沉默中堅持的那份驕傲了。
當然了,他能夠任勞任怨一直做到今天,他本人對路程的愛慕也是重要原因之一。南方從未像他這般卑微地仰望過什麼人,更不要說毫無可能的暗戀了,所以看著他那些謹小慎微的示好、絲絲入扣的揣摩,也只能暗地裡嘆一口氣,認為他太過痴心而已。路程那顆心原本就容積很小,一半掏給了南方,一半放進了他自己的世界裡嘔心瀝血,根本連發覺沈洛在暗戀他的心思都不剩了。
南方吃過醋,也不止一次跟他明說過,得來的總是路程不明就裡的表情,然後就是溫柔甜膩的親吻和安慰。路程說“我愛的是你”,“我愛的從來只有你”,南方永遠無條件地選擇相信他。
世事多艱,也只有彼此的愛情可以當作信仰。既然你愛我,那我就毫不客氣,照單全收了。這一點無論對於路程還是南方而言,都早已是不需要交流的共識,隨著歲月流逝,漸漸鐫刻在了心裡。
這天的晚飯吃得極沉悶,路程一言不發,目光渙散,南方跟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要重複好幾遍,然後他才會愣愣地點頭或搖頭。寫作再怎麼重要也只是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南方見不得他這副魂遊天外的樣子,收拾碗筷的時候便勒令他晚上不準再去書房,老老實實看電視就可以了。
路程答應了,坐到沙發上去了,南方才端著殘羹剩餚進廚房去。水聲響起來之後,他還想著一會兒陪著路程一起早點休息,或者做點有益身心健康的運動。可誰知他洗完了,路程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電視機對面的沙發上,電視根本就沒開。
路程整個人就那麼凝滯著,眉宇間籠著說不盡的鬱結,彷彿正在超出正常世界範疇的什麼地方垂死掙扎著。以前他也有過為了情節而傷神的時候,但南方的出現總能讓他暫且拋開那些紛繁思緒,唯獨眼下這一次,什麼都偏離了軌道,隱隱有著非同尋常的徵兆。
南方靠近他,然後屈身蹲在他面前,雙手按住他的膝蓋:“想什麼呢,告訴我吧。”
“我這幾天一直在想,我這樣一本一本地寫下去究竟有什麼意義呢。”路程說得很慢,吐字艱難得很:“我寫得再多,寫得再好,也不過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一堆廢紙而已。如果這件事讓你我都不快樂,那麼何必非要堅持呢。”
他居然開始對生活本身產生質疑了,南方不知為何忽然百感交集起來,想了半天才接了他的話:“確實沒必要強求,是你一直認為你應該對得起你的天分,所以我甘願陪著你……我們先不談遠的,只說近的,給顧修齊的這個本子你到底卡在哪兒了?”
“結局。”
南方微微挑起眉來:“這麼快就要結局了?”
“還沒有,只是我現在需要決定是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