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想吃蝦的是路程,聞到這夾帶了鮮香的醋味,他便從沙發上站起來往這邊走,可眼睛還是一轉不轉地盯在書上。南方看著他坐定了,一點兒自己動手的意思都沒有,索性把盤子挪到自己面前來,一隻一隻揀大的剝給他吃。
路程常年潔癖,如果湯水碰到書上了,那絕對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南方很仔細地把蝦殼放得遠遠的,只把一個個完整的蝦仁都堆在醋碗裡,頭上還留了點黃,等積了滿滿一碗才推給路程。
有人這麼耐心地伺候著,鐵石心腸也要被感化了,何況路程對南方原本用情已深。他掉進書裡去確實什麼都不知道,這一回神眼前已經有了一碗剝好的蝦,他不禁心滿意足地對南方笑了笑。
南方心頭一震,忽而開口問道:“路程,你還怪我嗎?”
路程猶豫片刻,點了頭。
“你還愛我嗎?”
路程毫不猶豫地繼續點頭。
南方長嘆一聲,就此認命了,催他一聲“趁熱吃”,自己挽了袖子又去剝那剩下的大半盤基圍蝦。
問世間情為何物,不過一物降一物。
言歸正傳,話說顧修齊那天晚上到底鬧出了多大的動靜,所有人都是第二天看了詳細報道才明白的。他以為呂洺在本市出差期間,每天晚上除了泡吧就沒別的事了,因此一個人坐在他以為呂洺會在的酒吧裡等了大半個晚上。一開始他還是一口一口地喝,後來據他自己交代“羅祈衡的影子老在他眼前轉”,很快變成了一杯一杯灌,平日隨身的大圍巾和墨鏡也戴不住了,一張面孔全無遮掩就那麼隨便人看。還好呂洺接到了別人的通知,到的還算及時,否則顧修齊真不知道怎麼才能安然到家。
至於呂洺是怎樣急匆匆地進酒吧找人,又如何架著扶著把人弄進自己車裡,前一陣子隨意挑一家報社都有圖有真相,只等著兩位當事人拼命去圓這個場子了。
眼看顧修齊已經數月不見蹤影,據說上海站的巡演結束後馬不停蹄進了新劇組,這一回是電影,直接把一群人都拉到小興安嶺去了。
這天晚飯時路程承了南方這麼大的情,吃了蝦之外,南方還給他盛了半碗稠軟的小米粥,上面飄著桂花點點,唇齒留香。路程有點不好意思,洗過碗之後親自煮了兩杯咖啡帶出來,放在茶几上便自去座機邊打電話。
南方端起杯子,恰巧聽清路程那邊說了句“我最近在想,或許可以寫一部舞臺劇給你”,只這一言半語的嚴整,立刻又惱火起來,“虧你還是學表演的,人話都聽不懂啊,既然是為你寫的,你不演還能叫誰來演”……
路程用了儲物櫃第二層那種怪怪的咖啡豆,譚亦辰不知去哪裡揹包遊特意給他們帶回來的,磨了粉進了蒸餾咖啡壺,竟然會帶出一股甜味來。南方慢慢地喝了幾口,酒味愈發濃烈,正好路程掛了電話,他就順便開口問了:“吃過了飯,你還給我喝酒?”
路程挪到他旁邊坐著,修長手指正大光明地搭在他身上:“嗯,最好多喝點,省得你又疼。”
“那你怎麼不把白蘭地直接給我?”
路程起身把落地燈調暗了,含笑向南方伸出手來:“我不要跟醉鬼一起上床,到時候一點兒回應都沒有,所以要灌得你半醉半醒才好……跟我上樓去看部片子?”
南方也笑,被他帶著一路走上樓梯去:“順便討論一下你這舞臺劇的劇本究竟怎麼寫。”
這邊正情意暖人,方才那電話的彼端卻是個水土不服的可憐人。剛從都市中的緋聞風波里掙脫出來,凌晨就被自家那彪悍的堂姐從被窩裡拽出來,連同草草收拾的行李一同塞進機艙裡,再睜眼已身處這蒼茫的林海之間。
自下飛機的那一刻起,缺乏睡眠的睏乏便一掃而空。拍戲的地方離有機場的城市還遠得很,他們一行人還要乘坐兩個多小時的汽車才能深入林區,抵達導演事先踩點時看好的地域。劇組的導演也跟他們同日啟程,坐在同一輛晃晃悠悠的小巴士上,並沒有任何高人一等的優越感。這是這位在國外嶄露頭角的華裔新銳第一次在國內拍攝電影,用人極為大膽,男主角簽了他,女主角卻是從來沒演過任何東西的表演系在校生,是導演花了三個月時間從人堆裡親自面試出來的。
除了年輕的女學生,這車上還有不少姿容各異,搖曳生姿的美麗女性,自然會有喜歡出風頭的小場記去討好他們,倒一倒熱水,說幾句好聽的,殷勤備至。顧修齊始終往窗外看著,明知導演在上上下下地審視他,女學生在小心翼翼地打量他,他只是不願意去應對。
以赤誠之心待人,那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