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脖頸很纖細,像一隻哀傷的天鵝:“文哥……操我吧!”
文豐在那一剎那懷疑自己的酒量是否退到自己都汗顏的地步,否則區區幾杯酒怎麼會有幻聽。
“什麼?”雖然是黑社會老大,但文豐服眾的資本就是從不用強,他是一個講道理的老大,至少他從不勉強。有些事縱然難為,也不得不心甘情願,雖然這是另一回事了。
他是個溫文爾雅的黑社會老大。
少年驚恐的眼睛顯得非常稚氣,可是他的脖頸卻是挺得梗直,雙肩誇張地聳起。
影子在月光中顫抖,有著薄薄的淒涼。
那種努力裝作堅強的樣子讓文豐沒來由得一陣軟軟的心酸。
文豐記得自己很早以前,也有過這種心酸。
年少時,視窗有一棵槐樹。
五月時,滿室的香甜,一樹槐花柔柔白白,浮浮幽幽,晶瑩剔透,像一個詩意美滿的夢。
他呆在視窗,看著這一樹的瑩白,突然有了心酸的感覺,那種柔軟像一大塊雲溫柔地包圍,掙脫不得。
少年僵著身體,連聲音也是一片一片的抖,像凋落的細碎槐花:“文哥,操我吧!”
文豐笑了一下,向他招了招手。
整個過程,展喜顏都在十分壓抑的哭泣。看得出他很疼,並且懼怕疼痛。
文豐感覺到他的生澀,卻又迷惑他時而的□,像是故意做出的姿態,滑稽卻又令人心疼。
他的眼睛玲瓏純潔,氤氳著濃重的霧氣,心事藏在霧氣後面,漉漉得一片悲涼。
不過是生生翠綠的少年,卻彷彿經歷了霜重露濃的人生。
他沒有問他為什麼,他覺得自己有點瘋狂了。
在激情中,他從這個少年甘願的眼神中,決定暫時留他在身邊。
誰知一留竟是六年。
文豐嘆了一口氣,撫摸沉睡中的他的眉眼,乖巧細緻,彷彿他手中翻動的乾坤,這般馴服,近在掌心。
展喜顏“嗯”了一聲,迷茫睜開眼:“文哥?”
“嗯。”文豐的表情永遠是溫和純良的,“醒了?”
展喜顏無聲點點頭。
“還疼麼?”文豐站起身,坐到椅子上,臉對著窗外漆黑夜中的樟樹。
如墨的夜色中當然看不清東西,但樟樹葉子“悉悉”的落地聲卻是如此鮮明,彷彿夜半的私語。
展喜顏說:“好多了。謝謝文哥。”
文豐“哦”了一聲,不再說話,繼續聽著這落葉聲。
展喜顏一直盯著文豐的側臉,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這個人像是不會老似的,六年前他是這樣,六年後還是樣,彷彿歲月於他只掠耳的風,了無痕跡。
塗成森第一次見到文豐時曾悄悄對展喜顏說:“文哥這人,將近三十的人卻是這般中年樣,真是老相。”
現在他卻是顯年輕了。
以前是他在與歲月賽跑,嘩嘩跑到時間的前頭,顯得未老先衰,而今竟是紋絲不動了。時間亦拿他奈何。
只是依然平凡,不似文煬,春風曉月,神采飛揚。
文煬很少來他屋裡,也很少與他談到文豐。
有一次文煬難得地來他這裡,開啟電視。
是一個昆蟲類節目,正在介紹螳螂。
“文豐很像螳螂。”文煬的嘴角嘲諷得翹起,神情中滿是揶揄。
展喜顏在一旁沉默著。
文煬繼續說:“你看螳螂上半身直直支起,頭仰得高高的,兩臂輕抬,身後的翼像紗一樣披著,彷彿一個寬容朝聖的智者,悲天憫人得很,其實它正在此時準備向敵方發動進攻呢。只是不動聲色罷了。對方還在為他智慧寬容感動得涕淚縱流時,已經被它除掉了。操,全世界都被它給騙了。”
展喜顏仍是不作聲,坐了一小會,藉口走開了。
他是他的兄弟,說什麼都可以,頂多換一句年少氣盛,童言無忌便可解決。可展喜顏呢,如此尷尬的身份,再如何不滿亦是惘然。
何況他真得不想說什麼。
現今,他忽然覺得文煬的說法真得很對。
“小喜,區海興讓你吃了不少苦吧。”文豐淡淡地說。
展喜顏震了一下,隨即平靜下來:“還好,至少還活著。”
文豐點點頭,說:“他似乎對我有不少誤會,一見我便是呲牙咧嘴的。”
“那是他不識抬舉。”展喜顏的態度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