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不錯,又附和了兩句,忽然話鋒一轉,道:“先王在世時,曾說要恩威並施,以夷制夷。北燕既亂,南朝只怕難以獨善。白氏新造之國,人事未洽,災變屢見,天時不諧,地利不盡……”
孟子鶯聽到這裡,臉色一變,冷道:“原來李令君今日進宮是來催戰的啊。”
李致遠見皇帝如此反應,亦是心生涼意,但本著老臣情懷還是想竭盡全力爭一爭:“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只怕錯過這個機會,等北燕內亂平定,白雁聲再與之結親,就萬難撼動江東了。”
孟子鶯臉若寒霜:“大軍東征,調役百姓,民不堪命。益州地狹民希,自守猶懼不足,何暇伐人?那白雁聲兄弟上馬橫朔下馬賦詩,非汝等能敵。豈得輕為舉動?以吾觀之,非但喪師,殆將亡國。”
一國之君,如此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李致遠不由不倒吸一口涼氣。這白雁聲豈止是皇帝的逆鱗,簡直是皇帝的心頭肉骨中血,比親爹還親爹了。他也是骨子裡一股耿直氣質,遇強則強,立時從春凳上起身跪地:“陛下何以畏白雁聲如虎?先王在世時,連年攻戰,失眾乏糧猶張膽爭前,莫肯輕退。況今西川豐穰,士馬飽逸,坐喪成業,豈社稷之主也?”
“李致遠!”孟子鶯提高聲音,冷哼道:“你以為你是蜀王的老臣,朕就不敢辦你了?”他說完這句,李致遠惶恐不安,老淚縱橫,拼命在地上叩頭,咚咚直響,口中稱罪。孟子鶯話一說出口就後悔了,連忙扶起他柔聲道:“是朕說錯話了。白雁聲善用兵,裴烈坐鎮彭城,控兵二十萬,北可以擊胡虜,南可以救江東。先王歷年東征,都是約燕合兵,離強合弱。今北疆動盪,白氏不可能不有所防備。依朕所見,深慎用兵,保境安民,以待天時。”
話說到這個份上,皇帝的心意也是不可能動搖的了。李致遠只能擦乾老淚,退出琴臺。走出水閣,在廊下白玉階前看見驃騎大將軍沈君理,連連嘆氣。方才動靜太大,沈君理在外面也聽見,上前撫慰道:“李令君辛苦了,沈某甚為感激。”“有負所託,有負所託。”李致遠說了這兩句後,頭也不回地出宮去了,背影佝僂腳步蹣跚,望之鼻酸。
沈君理默默站在琴臺外面,動也不動。
這一年的二月,在白雁聲、孟子鶯兩人的綏靖姑息之下,蕭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來犯幽州的獨孤、宇文兩部人馬全部拿下。三月,蕭瑀護送大行皇帝靈駕回燕京盛樂。
在盛樂城外十五里遇見接靈的太子慕容彥夫婦以及在京大臣。蕭瑀宣讀大行皇帝遺詔,令慕容彥靈柩前即皇帝位,遺詔最後幾句話為:“後世若有少主,朝事一委大臣,母后不煩臨朝。”
蕭瑀用眼尾掃視跪在慕容彥身後的蕭淡月,女子發冠上的金步搖在寒風中輕輕擺動。
遺詔宣讀完畢,慕容彥擠出幾滴眼淚,扶棺哀嚎了一陣。蕭瑀冷眼旁觀。慕容彥哭畢轉向蕭瑀,哽咽道:“攝政王平叛護靈有功,不知想要什麼賞賜?”蕭瑀手指跪在前排的紇骨大人,拓跋大人,厲聲道:“綁了!”
他一聲令下,不待新皇慕容彥反應過來,身後親兵就一擁而上,將兩人五花大綁。今日恭迎大行皇帝靈柩,兩人所帶部眾家臣都不多,且早已被蕭瑀的人所控制。拓跋掙扎不服道:“我有何罪?”蕭瑀冷笑不止:“脅從叛逆,心不純臣,逆心已露,不可不誅!”
他此語一出,盛樂城外的臣工們人人悚然而驚,加上之前誅殺的三位柱國將軍,六大柱國已去其五,唯有蕭氏一門獨霸。就連皇帝慕容彥都嚇得為之縮頸。紇骨大人年事已高,還算鎮靜,抬頭望新皇道:“北燕律令,脅從不問。老臣只問陛下的心意。”
慕容彥看了一眼蕭淡月,後者一言不發,慕容彥哆哆嗦嗦向蕭瑀求情道:“攝政王,朕知道你先前在幽州受驚了。請你看在朕的面子上,饒了兩位大人吧。兩位大人也多次勸告進諫,只是逆臣膽肥心黑,一意孤行,與兩位大人無關。”
蕭瑀連看都不看皇帝一眼,鼻孔朝天,背書似得說得:“攝政王權重,非社稷計,宜少加裁抑。紇骨大人,這是你向陛下進的佞言吧?拓跋,你雖人在盛樂,你的部曲怎麼跑到幽州去了?公子歸生知情不報縱容弒君,與弒君者同罪,這種道理你們二人都不懂嗎?”
兩人隨即被嚴裝計程車兵拉到了一旁,手起刀落,兩顆人頭立時落地。
盛樂城外寒風刺骨,宮牆高萬仞,其堅可厲刀斧。比宮牆更堅硬的是遍地“萬歲萬歲萬萬歲”的吼聲。
作者有話要說:
☆、第九十九章
北燕大業元年,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