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行過禮寒暄過後,白雁聲問:“表妹找我來何事?”
李香君低頭道:“聽說表哥要拔營回京了。”
“不錯。”
“這幾天妾聽說,隨陛下到餘杭的臣工和家眷都被軟禁了。”她口中的“陛下”自然是指劉協。
“是我的命令。”
李香君咬牙大著膽子抬頭望他,抖聲道:“表哥叫妾回邕京,預備怎麼處置妾身?”
白雁聲往堂上李景元的神主看了看,沉痛道:“你哥哥臨終之時,提到你無依無靠,想將你託付於我照看。我軍務繁忙,總有照顧不周的地方。聽說邕京李宅裡還有幾個老奴在,先送你回去住著。等尋到了你爹爹,自然令你們父女團聚。若是李大人不幸……”他說到這裡,一時也說不下去了。
李香君喃喃道:“父親隨陛下入海,自然是存了不歸之心的。”
人事蕭索,白雁聲也是舉目滄桑,感懷陵谷,遂道:“若是李大人遇難,或是殉國,我便是你的兄長。你還年輕,也不必守節,我替你在邕京復擇良匹,令你終身有托,你看可好?”
李香君臉上染了一抹胭脂顏色,答道:“緲此一身,其何能擇?如得所託,媵之可也。”
白雁聲便點點頭,轉身要走,李香君卻又叫住了他,耳根越發紅了:“表哥,香君有話對你說。”她連稱呼都改了,白雁聲十分詫異,望著她靜待下文,她卻又不說了,拿眼角瞟蕭溶月,道:“蕭姑娘還請回避。”
蕭溶月正瞧到好看的地方,不情不願,腳下剛動,卻被白雁聲喝止。他臉若寒冰,厲聲道:“你不用走。李姑娘,你有何事,直說吧。”他這回連“表妹”也不再叫了。
李香君見他忽然變色,方始心驚,卻又覺得不吐不快,啜泣道:“表哥,你是為當年退婚的事還在怪香君嗎?嫁給段郎,實非香君心中所願。但父母之命不可違。這十年來,香君心裡無時無刻不記掛著表哥。我還記得當年雁蓉一起來府裡的情形,表哥一門清族世德,哥哥常說未有敦篤如君可託者。表哥若不以塵濁見棄,香君願託喬木,媵妾也好,奴婢也好,請表哥收留。”
她悽迷萬狀且訴且哭,梨花帶雨般,瘦怯凝寒,令人腸斷肝摧,便是蕭溶月聽了也覺得她遇人不淑,十分不幸。
誰料白雁聲寒著一張臉,如避蛇蠍,忍不住恨聲道:“住口!”
李香君受了這一嚇,猛地縮頸,面如金紙。
天下怎麼也會有這般無恥的女子!
白雁聲還記得他去邕京退婚,李香君卻與母親躲到佛庵中,並沒有隻言片語留給他。李景元雖多為她遮掩,還是忍不住責怪她只愛珠圍翠繞,所恥荊釵布裙。李家一門,只有李景元可惜這門婚事,對他另眼相看。他指著內室的床榻,抖聲道:“別在我面前談你哥哥!你若能有你哥哥十分之一的好,就不會自顧自逃命,任由他一個人在那床上忍受徹骨奇痛的煎熬,孤獨而終!”
他森然可怖,氣勢俱厲,李香君不知哪裡捅了馬蜂窩,茫然坐在地上,如墜冰窖。
“我身邊不缺人使喚。你若記得你哥哥的好,就在家裡旦夕燒香,祝他早登極樂吧。”
白雁聲甩袖出門。
李香君心悸目眩,伏在地上發狂號哭道:“哥,我命好苦啊!”
蕭溶月心下惻然,追出門外,道:“她國破家亡,父母兄弟丈夫都不在了,孑然一身,你哄哄她又怎麼樣?用得著這麼大聲嗎?若是我哥哥爹爹不在了……”她說到這裡,將心比心,物傷其類,自個兒眼圈也紅了,再也說不下去。
白雁聲嘆了一口氣,回身來牽她的手,拉著她一起走了。
想到李景元,又是替他不值,又是惆悵可惜,一聲聲嘆息都散入了風中。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寫了一個惡女,好爽!
☆、第八十五章
劉破虜御駕是十月二十日入得邕京城。
邕京城雖屢遭戰火,但在白雁聲收拾之下,倒也恢復了幾分元氣。劉破虜祭宗廟,大賞群臣,鬧哄哄亂了一個多月。
將近臘月之時,白雁聲開始著手雁峰的婚事。因御駕回京,雁峰和湘南的婚期又拖了一個月。孟子鶯早從江陵送來了嫁妝,蔚為可觀。
湘南這日在窗下刺繡,遠遠看見蕭溶月抱著一手五顏六色的綾羅綢緞,身後跟著個蹦蹦跳跳的小跟班裴邵,兩隻手裡也提著首飾盒。她趕忙起身來迎,笑道:“你兩人怎麼撞到一起了?”
蕭溶月把布匹放到條桌上,又指揮裴邵把首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