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鶯心中一動,拉他起來,道:“那你為何還要回永城?”
孩子眼中立時落下眼淚,將灰撲撲的小臉衝出兩行淚痕來,哽咽道:“我姐姐和小弟弟還在永城,我雖然一個人逃出來,但是放心不下他們。”
孟子鶯見他面容儼然有五六分神似,不由渾身發抖:“你是不是姓白,叫白雁峰,你有個姐姐叫白雁蓉,弟弟叫白雁行?”
孩子猛然睜大眼睛,道:“你怎麼知道的?”
孟子鶯又羞又慚澀聲道:“我是你雁聲哥哥派來接你們的人。”
白雁峰好久才反應過來,小嘴一撇,撲上來又捶又打,情急之下哭得快斷了氣:“你怎麼才來,你怎麼才來,阿兄把我們全忘了嗎?”
孟子鶯攔腰一把把他抱起來,夾在腋下,往馬槽那邊走,一邊走一邊說:“你堂堂男子漢一個,羞也不羞,快別哭了,我們這就啟程,去找你姐姐和弟弟。”白雁峰這才止住哭聲,卻還不停吸著鼻子,孟子鶯翻身上馬,將他護在身前,一扯韁繩,兩匹馬竄出街市。
一路上孟子鶯聽他斷斷續續說,原來去歲秋末冬初孟燁人馬就已攻入青州,永城守備薄弱臘月時被拿下,現幾萬人馬屯駐城中,糧食冬衣缺乏曾數度在周邊洗掠,白家所在的村子被篩過三遍,不管值錢不值錢都被搶掠一空。年輕人被拉壯丁帶走了,族長帶老弱婦孺到深山中躲避。白雁蓉帶兩個弟弟也隨族長一起在山裡待了一冬。開春之時,因擔心田地荒蕪會誤了一年的收成,所以又回到村裡。家中了無餘糧,最小的白雁行又長了水痘,白雁蓉就把所剩的一點有用的東西都給了雁峰,要他去東平找白雁聲,雁峰今年也不過十歲,一路摸爬滾打到清縣,幾乎和叫花子一樣。
孟子鶯心中暗自佩服,果然巾幗不讓鬚眉,白雁蓉的打算是對的,天花極易傳染,缺醫少糧,與其死在一塊,不如走一個是一個。他又想,白雁聲在臨溪幹得風生水起,若是知道家裡是這樣一幅慘狀,他又會做何感想?
他與雁峰一路風餐露宿,馬不停蹄,雁峰一路走來花了十來天,他們回去只用了四天三夜,繞過永城之時,子鶯遙遙往那土夯的城牆上望了一眼,果見城門上旌旗招展,正中一面寫大大的蜀字,旁邊另有一旗書陳字。
白雁峰遠遠看見破敗的家門,馬還未停下,他就從馬背上滾了下來,一路跑進了院子。子鶯見那一溜黃土的茅屋,東西兩間都已倒塌,只有正中三間還算能看,房頂的屋瓦被掀了一半,院門早已沒有了,他就乾脆牽馬進來。只聽雁峰在堂屋一迭聲喊:“阿姐,阿姐,醒醒,阿兄來人了。”他一步跨進屋子,四壁蕭然,屋頂漏光,地上半塊蒲席,躺著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昏迷不醒,面色潮紅,呼吸急促,臉上佈滿豆痕,他身邊跪著一個妙齡少女,一手支頤,靠在小几上好像睡著了。雁峰輕輕推著她,她卻毫無反應。
子鶯心生不詳之感,連忙上前拉開雁峰,道:“你弟弟發病,你小心傳染了,去找些水和草餵馬,我來看看你姐姐和弟弟。”
雁峰就讓開站在一邊。子鶯手摸上雁蓉的後背,只覺女孩子身子還暖暖的,便輕輕拍了一拍,她支頤的手臂忽然垂下,整個人覆倒在小几上。子鶯連忙去探她鼻息,心中一涼,再拿過她手腕按住脈搏,不禁茫然。
過了好半天,他才回頭一字一頓對雁峰道:“你姐姐,已經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二章
作者有話要說: 清明回鄉掃墓,儘量爭取更新。
雁行的情況很好,已經脫離了危險期,只是體力還沒有恢復,子鶯將他移到另一間屋子,放心讓雁峰照看。
現在堂屋的蒲席上女孩子安靜躺著,先前那一點點暖意早已消散開去。她身形比雁聲略為瘦小,面容卻有七八分相似,孟子鶯想象她活著的時候,如何綠鬢如雲顧盼多情,秀美之中更帶著三分豪氣,劍膽琴心,如春在花,如意在琴,令人不敢逼視。
孟子鶯心裡怪自己,若把在路上打尖住宿的時間都節省下來,早點到來,會不會能挽救這女孩子一命?亦或是這女孩子早已透支了生命,勉強支撐只為了把那一絲縈繞不去的暖意和眷戀經由自己傳達給兄長?
無怪白雁聲這樣看重她,換做是白雁聲在這裡,眼睜睜看著最心愛的妹妹粉面成土,彩雲易散琉璃脆,會怎麼做?
孟子鶯雙手合十,淚盈於睫,悄聲道:“對不住,雁蓉妹子,我必須要給白大哥一個交代。”
他從雁蓉的頭髮開始,雙手一寸寸地檢查,到脖子時,只見她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