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雁聲心想,縱然裴秀走前就預料到了今天,可謂是慷慨赴死,然而朝廷對這樣赤膽忠心的老者的生死如此輕慢如此不尊重,令人心寒。裴秀雖身死在叛將手中,然而何嘗不因朝廷而心灰意冷。忠臣悍將,或構謀幕幃,或奔競沙場,稍有不慎,身死主上之手,實在是人生一大悲劇。
他掙扎著要起來,孟子鶯連忙阻止他道:“你要什麼我去幫你拿。”
白雁聲扶住他手臂,喘口氣道:“拿件厚點的外袍來,扶我去馬廄,我要回永城一趟。”
孟子鶯嚇了一大跳,連話都說不全了:“你,你腦子燒壞了嗎?”
白雁聲捂住胸口,面露痛苦之色,子鶯與他相識快有一年了,從沒有見他如此心神不寧。雁聲也知此時自己別說騎馬,連走到馬廄的力氣都沒有,只好把夢中的情形說了一遍,末了只聽他哀哀道:“我擔心雁蓉,我怕她出了什麼事,所以託夢來。”
孟子鶯本來就不相信怪力亂神之說,心裡不以為然,道:“做夢不準的,有時候相反也是有的。關心則亂,你一定是太擔心妹子了。我明天就找人去永城接白妹妹,你安心養病好了。”
白雁聲連連搖頭,他臉上青白不定,高燒之下,額頭盡是汗珠,抖聲道:“自從去歲在東平收到她兩封信後,入秋以來一直再無迴音。你不知道,我和雁蓉一胞雙生,有時好像冥冥中自有天意,她疼我也疼。我實在放心不下。”
孟子鶯默了一默,斷然道:“你若不放心其它人去,我明天親自去永城接他們,你說好不好?”
雁聲聽他這麼一說,也覺自己太不近人情,於是躺下閉口不言了。
孟子鶯說是這麼說,其實大半是在賭氣。他從小命運坎坷,見多了兄弟鬩於牆自掃門前雪的,見雁聲如此實在不可理喻,又想去見見這大名鼎鼎的白雁蓉,不知是什麼樣的母夜叉,因此第二天一早連雁聲也沒有打招呼,只對孫叔業說了一聲,要他派人照料,就負氣上路了。
從東平到永城,快得要一二十天,慢的可就得一二個月了。子鶯這天走了一半的路程,在一個叫清縣的地方落腳。這個縣城雖然也不大,但是地處通衢之處,十分繁榮。子鶯牽了兩匹馬入城,一路往城裡溜達。他走得急,東西卻準備得齊全,為了快點到,特意帶了兩匹馬,一路換乘節省馬力。找了最大的一家客棧,將馬安置妥當,定好房間,在大堂裡要了飯菜打尖。
那店裡南來北往行腳的人甚多,亂糟糟的人聲,只聽有人道:“你竟然不知,那裴秀一家十幾口的人頭都掛在城門上,屍身曝曬在城下,孟賊不許收屍呢。”
又有人問道:“女的也被砍頭了嗎?”
那人將酒碗往桌上一放,睜大眼睛道:“豈止是女的,連他五六歲的小孫子頭也掛著呢。”
便有人哈哈大笑道:“你胡說什麼,裴秀就一個獨子,叫裴思玄,尚未婚配,哪來的孫子?”
那人臉上微紅,道:“許是他族內的孩子也說不定。”
孟子鶯一手拿了包子,一手端了牛肉湯,邊吃邊聽。坐在他前面一桌的人剛剛吃完結賬走了,店小二將幾盤殘羹冷炙順手倒在店外,牆角跟早在那蹲著守候的一群乞丐便蜂擁而上,在地上撿拾搶奪。孟子鶯往外面瞥了兩眼,見牆角那還站著一個孩子,不過十來歲,不似乞丐那樣破爛,身上還算齊整,眼巴巴地望著那群人和地上的東西,眼裡饞得狠,卻站在那兒不動。
孟子鶯覺得他長得討喜面善,拿了一根筷子遠遠射出去,點在他身上,見他往這邊看,連連朝他招手。孩子雖然不明所以,還是走了過來。孟子鶯等他走到面前,拿了桌上一個肉包遞給他,那孩子眼中有猶豫之色,兩頰泛紅,過了一會小聲說了句“多謝”接了肉包。子鶯指指面前的凳子,說:“你在這裡吃完了再走。”他怕他回到那群人中食物會再次被人搶奪。
孩子怕髒衣蹭到他,小心挨著他坐了,低頭大口大口吃著肉包。
孟子鶯看得有趣,把牛肉湯又放在他跟前,然後繼續吃著自己的飯菜。這時聽先前那人又道:“說是鮮卑徵南大將軍蕭淵藻聽說荊州有變,又率十萬大軍南下,直逼襄陽。敢情是和孟老賊商量好的了,奶奶的,難道這天真要翻過來了不成?”
孟子鶯一口包子卡在嗓子眼。
有人附和道:“如今荊州、青州盡入孟燁囊中,便看他能不能抵擋索虜入侵了。”
“荊州雖叛,青州中原腹地,孟燁未必拿得下。我看他抵擋不了,勢必縮回上游。”
“你不知道內情。青州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