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妃因流淚過多哭瞎了雙眼,每天站在偏殿外痴痴等候。她經歷傷害不信任旁人,無論跌傷多少次都從不讓人扶。再見伊人,孝帝無語哽咽,伸手握過她的手。豫妃憔悴的臉上浮現笑容,沒問他是誰,緊緊抓住那隻手,由著他領自己一步步,緩緩走回了他們曾經居住的延露宮。
「那之後不過半年,豫妃就仙去了。孝帝親筆為這偏殿提名『瘦影微月』,長居於此懷念故人。」女子轉身凝視杜衡,身影映著窗外碎月,直如月下謫仙。「杜衡,華妃十三年前就已死,不要再為我做任何事了。」
「娘娘?!」杜衡驚愕已極。
「當年若不是丹雪代我而死,你父親又甘冒風險放我生路,華容早已化為塵土。我害了丹雪,再不想揹負更多業債。」華妃面上神色凜然而哀傷,寫滿決絕。
杜衡急道:「那崇臨呢?他一直想念母親。您怎麼捨得拋下他?時機馬上就……」時機將近,要不了多久,她就能從這兒出去,光明正大把香袋交到親子手上。
華妃輕搖頭:「我若活,為埋葬這秘密必會有人死。」她將香袋放到杜衡手中握緊,「我太瞭解你,為保崇臨和杜家,你根本不惜賭上自己一條命。可就這麼和他分開,你捨得?」
總是滔滔不絕說著崇臨的事,飛揚眉角掩不住滿臉寂寞。看著你的眼睛便能讀出所有,迷戀愛慕,渴望卻又絕望。
杜衡,我活下來,只為牽掛崇臨。但若有了你,當能護他一生平安喜樂。世間情字毒最厲,豫妃離了孝帝,孝帝失了豫妃,都不過半心之人。這道理你可明白?
「今晚月色正好……想聽些舊事嗎?」
從瘦影微月出來,杜衡仰望月華,心還陷在震驚中難以回神。
二十二年前慶元四年春,還是少府的朱懿巡至漁陽郡時,在楚館見到了年方及笄的華容,將她帶回京城。
中秋宮宴之上,恆帝和新冊封的昭貴妃高坐正首談笑風生,兩歲的三子崇嘉在恆帝膝蓋上不老實的扭動。皇後抱著四歲的長子崇寧坐在一旁,容色暗淡。
樂曲醉胡騰奏起,一襲白紗長裙躍入舞池的女子瞬間豔驚全場。婉轉身姿舞於月下,皎似輕雲之蔽月,飄若流風之迴雪。恆帝的目光像凝在她身上,無法移開分毫。
次年,華容被封為華妃。恆帝建華榮宮,幾乎每晚留宿於此。華妃深知昭貴妃對自己恨意之深,恐腹中胎兒命不久長,便找來朱懿商議。
慶元五年一個冬日,恆帝被突來政務纏身面會大臣,三個時辰後太監急急來報,說華妃誕下六皇子。恆帝趕往華榮宮,竟看到宮前聚集十數太監宮婢及侍衛,異口同聲說皇子降生之時紫雲蔽日,華榮宮頂寶珠泛出七彩流光。
聽聞天降祥瑞,恆帝欣喜若狂。這時一名遊方道人在承華門外求見,待入宮見過胎兒,道人跪地三拜,言此子乃是上清靈寶天尊白玉如意下凡,是上天賜福,厚澤無量,象徵我朝和聖上金安萬壽,得諸神庇佑。其性命關乎國運,需當珍而重之。
恆帝為六子賜名為臨,寵愛到極致。朱懿因著華妃推薦,同年晉升為御史大夫,五年後高升相國。崇臨八歲時,昭貴妃命太醫杜廷修暗下毒手,華妃患傳染急病而『死』,崇臨也身子日衰纏綿病榻。國師掐算六皇子需收斂光華方能保全性命,恆帝只得捨棄將其立為儲君之意。
看著漫天烏雲層層飄散,杜衡握緊手中香袋,面上暗影更深。
崇臨千鈞一髮之際入主兵部,提拔蘇清凌升任從四品職方司郎中,兩人徹夜研究地形、用兵,商討對策。先是派老將何奎酉由武關急調四萬精兵火速趕赴隴裕關,同趙洪濤兵馬會合,再遣探兵嘗試秘密聯絡關東營,爭取裡應外合。另外阜匪軍的鎮壓、糧餉派給和排程、運輸路線也重新規劃了。朝局混亂,禮部、吏部事務亦相當繁雜,件件都要親自過目批示。
不過數日,崇臨病漸深沈,直累到倒地昏厥被抬回東籬宮。
「你家主子這會兒到哪去了!」看著內寢裡忙於診治的太醫院右院判,小安氣不打一處來。
「爺下午有事沒在宮裡,讓我盯著,可我哪盯得住啊!」小荻也一肚子委屈。自打上次六殿下醒轉,爺就沒來過東籬宮了。有時過其門而不入,光站在門口發呆。搞什麼,又不是大禹治水!
半盞茶功夫,右院判出來,說崇臨只是勞累過度,需好生休養,開了方子著人送去藥監司就離開了。
小安和小荻一臉欲泣神情守在床前,崇臨咳了會兒睜開眼,啞著嗓子笑道:「你們哭什麼?」
「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