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丟微微怔了一下,隨即微笑道:“信陽知州多清正廉潔之士,石大哥,你也要不負青蓮探花的美名,這一方百姓賴你佑護,我代表這方百姓一拜。”
丟丟面容肅然,起身對著石念青深深施禮。
石念青慌忙起身,他想不到他竟會這樣的對他一拜,扶著丟丟雙臂,他只覺得這一拜竟是那樣的沉重,心中翻翻滾滾的竟是澎湃的敬意。
對比這樣的丟丟,他到信陽的目的竟然是微塵般不值一提,也無法一提。
月亮的將滿院的花樹的影子投映到地上,春夜的氣息美好沉醉,茶水泡到第七道,只剩下淡淡的香味。
丟丟道:“石大哥,天晚了,山路難行,你今晚就住這吧。床鋪簡陋,你將就一下,我到鄰居家裡去住一晚。”
“丟丟,”石念青喊道:“一定要躲開我嗎?”
丟丟停住腳步,抬頭微笑,“那也好,就擠一晚吧。”
紫藤花的架子搭得很高,四四方方的,丟丟站到架子裡面。繁密的花朵將架子遮的嚴嚴的,裡面角落裡放了兩個大大的木桶,丟丟燒了一壺熱水倒進桶裡。
沐浴後,丟丟溼發披在兩肩,穿了一件白色的長袍,恍然又是當年甜柔的少年。丟丟拿一塊手巾擦著頭髮,對石念青道:“石大哥,水我給你兌好了,你將就著洗一下吧。”
石念青進到那個紫藤花的“浴房”裡面,從木桶裡舀了水,水是舒適的溫熱,一如他一貫的細心。木架的裡面訂了一個小格子,裡面的盒子裡放著澡豆,石念青用手抓了一把,放在身上抹開,淡淡的蓮香,熟悉的令人幾乎要落淚。丟丟在裡面放了一套浴衣,是半舊的,但是洗得很乾淨,帶著新鮮的摺痕。
石念青將衣服捧在面前,輕輕的摩挲著,將臉孔埋在上面,呼吸著屬於他的味道。良久,石念青展開洗的軟滑的衣服,穿在身上,衣服是寬鬆的,穿上倒也合身。
裡間的床上,丟丟已經睡下,另一頭擺了一個枕頭,月光透過木製的窗欞照進來,他靜靜的躺著,側著身,穿著那件白色的浴袍,薄被子蓋到胸前,從肩部到腰上鍍了一層銀光。
石念青覺得一瞬間有點惶然。
石念青走到床邊,掀開被子,躺下去,被子裡是他身上溫暖的氣息。那種溫暖混合著淡淡的蓮香,蒸騰出令人心醉神迷的味道,熟悉的令人心悸。
他覺得渾身的血管都在鼓動,似乎能聽到血液嘩嘩的流動的聲音。他就在他的身邊,極近極近的距離,再不是夢裡無法碰觸的遙遠,再不是多少次將他擁在懷中,醒來以後卻一個人躺在書房的他留下的那張床上,懷中抱著的是他穿過的衣服。
可是他不敢轉過身,不敢將他摟在懷中,對著這個在他面前一點點的成長起來的人,他竟然不敢。他清楚他在怕,怕他的拒絕。
身邊的這個人曾經那樣的依戀他,總是仰視著他,以至於自己輕易的丟棄了他,就是因為他篤定他永遠不會離開他。
他不得不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手,指甲將掌心中那個陳舊的傷痕掐的生疼。
“石大哥,”丟丟輕聲的喊道,“睡著了嗎?”
“沒有呢。”石念青的聲音有點發顫。
丟丟翻了個身,床不大,他的腿就碰到了他的,隔著薄薄的布料,是熨帖的溫度。
丟丟笑了一下,道:“陪我說會話吧,今天見到你很高興。有點睡不著了。”
石念青心裡一哽,手都微微的發顫,他說見到自己很高興,丟丟你還是這樣的善解人意,你是怕我尷尬,對嗎。
“好。”
窗外傳來極遠處山泉的水流聲,風吹過樹梢的聲音,人家院裡遠遠傳來的犬吠聲,兩人低低的交談起來,丟丟講了這幾年走過的路,見過的風土人情,石念青也講了岫兒。兩人就像是一對分離多年的好友,抵足而眠,談論著彼此沒有對方參與的生活。
這無疑是另一種親近,雖然這種親近讓石念青在感動中多了一些惆悵。
“丟丟,我聽那個小蝶喊你不棄,是不放棄的不棄嗎?”
“嗯。”丟丟嗯了一聲,良久,沒有說話,久到石念青以為他睡著的時候,他才緩緩道:“我有過兩個名字,第一個,是紅蓮寺的師兄們隨意起的,被父母丟棄,那時的我無法選擇自己的命運。第二個,我曾經很喜歡,喜歡的以為今生總算有人不會離開我了,可是我發現我依然是那個等著被選擇的人。”
他的聲音很平靜,“一個是無法選擇,一個是被選擇,所以,被丟棄只能是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