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吃,啞……慕哥。兒子怎麼會在青哥那裡?”
張慕:“我派去跟著的。”
李慶成笑道:“挺聰明。”說著把早飯三兩口吃下,朝店家討了點生鮮魚片餵給海東青以示獎賞,便將這靈鷹撒手放出,依舊從集市上飛起,於那金紅旭日,萬里晴空下照北面出了城。
李慶成抵達北門,見守門軍已換了一撥,都穿著黑甲,李慶成隨意指了個人道:“你,下來,把馬給我。”
那黑甲軍認得李慶成,昨日韓滄海出城時正是這二人值巡,當即躬身施禮,牽過軍馬。
李慶成先上馬,示意張慕與自己共乘,提韁幾步,忽又撥轉馬頭,回到城門邊。
李慶成問:“韓刺史出城了麼?”
士兵答道:“刺史大人天明時分就去巡營了。”
那處是個偏門,巡邏士兵不多,大部分還在城內,丘陵下遠遠傳來操練之聲,
李慶成又道:“你們忠於韓刺史還是忠於我。”
那兩名兵士馬上單膝跪地:“願為殿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李慶成:“韓滄海是我小舅,是我一輩子的親人,但現在有點私事,不得不先瞞著他,以免橫生枝節,兩位請暫且替我隱瞞三天,不可對任何人提起。”
一兵士頗有眼色,又道:“刺史大人已特地吩咐過,必須完全聽令於殿下,我們是殿下的兵,終生聽殿下差遣,刺史大人只是代管。”
“很好。”李慶成終於放下心,不用怕走漏風聲被何進得知,於是吩咐張慕啟程,二人跟著海東青,朝北面山嶺去。
李慶成昨夜只睡了兩個時辰,既困又乏,討來一匹馬共騎正想偷懶,於是讓張慕縱馬,隨口道:“我先睡會兒。”
說畢一腳跨過馬鞍側身橫坐著,倚在張慕胸膛上,藉機睡了 。
張慕策馬疾馳,此處近江州最北面,再過去便近司隸,玉衡山脈橫亙江北,在司隸與江州之間攔起了一道天然屏障,自古有“玉衡破雲裂天下,百萬雄兵出江州”一說。千年前中原分裂為南北兩朝,南朝擁夢澤諸州,北面倚匈奴之威,兩朝相持不下近百年,最終一位帝君在江州點兵,率領大軍過玉衡關,一舉平了北境八州,奠定中原一統的萬世基業。
玉衡山山腰並不險峻,半山間到處都是梯田,然而轉過寒江峽谷後,壁立千仞拔地而起,山頂穿雲,不見雁來雁歸,乃是一道天險。
張慕于山腳穿梭,見海東青投入峽谷,依稀憑著當年記憶抄羊腸小道而行,尋不太顛簸的路走。
李慶成酣睡時不自覺地緊緊摟著張慕健腰,側枕在他肩前,陷入了一個綿長的夢境。
夢裡亦是單騎孤馬,落日如血,天地間滿是飄絮與戰火,飛灰。
張慕一騎離開西川葭城,身前亦載著李慶成,他的臂膀有力可靠,胸膛寬闊沉厚,一年前的寒冬,李慶成仍落下咳嗽的後症,裹著厚厚的獸裘,臉上現出不健康的紅潤,終日昏昏而睡。
他在張慕的馬上穿過西川古道,過汀城而不入,沿途馳向楓關,前去挑戰那全然未知的將來。江面萬里封凍,他們小心地縱馬而行,過險峻地勢時張慕便翻身下馬,讓李慶成騎在馬上,小心地牽著馬在崎嶇山路間行走。
夜中楓城沿路驛站已撤,他們在廢墟中生起一堆火,相依為命地坐著。
張慕從不說話,他有太多不懂的,也有更多不會的。
他不會就是不會,不像方青餘般,站著想個一時三刻,便能巧妙避開兩難的抉擇,繞道而行。
張慕則每當碰上一堵牆時,都嘗試著以蠻力撞過去,若那堵牆的堅固超乎於他想象之外,也不知繞路或後退,便沉默地在牆前站著。
夢裡金戈鐵馬,銷骨河被鮮血染得通紅,那是李慶成親手留下的仇恨,匈奴人的生命,楓關將士的熱血與吶喊,鋪天蓋地的火箭,永恆的深夜,此起彼伏的狼嚎,交織成一張網,朝他撲了過來。
李慶成猛地驚醒,滿背冷汗,張慕駐馬於一個峽谷前。
“怎麼了。”張慕擔憂地問。
李慶成喘息片刻,搖頭道:“沒事,繼續走罷。”
馬匹進了峽谷,李慶成眼中多了幾分複雜的神色,楓關之戰裡那流水般的回憶朝他湧來,令他難以置信,彷彿是另一個人犯下的罪行,與他毫無干係。
然而他的內心卻仍有一個聲音在隱約響起,滿地焦油,死屍,千里平原上烈火與戰爭的殘酷場面,似乎調動起他全身的情緒,父親嗜戰的血液在他身體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