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安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李見碧看他抓著自己的袖子,嘴唇微張說了些什麼。範安還沒聽清,陳以勤已一手拽過了李見碧手,打馬往前走了。
範安沒有去追,他在雨中看著兩人離開,渾身滴答著雨水痴傻般站了一會。旁邊幾個鄭府的騎衛給他弄來了一輛馬車,將範安和他的兒子背上車去,冒雨往城內走了。
他的兩個小兒極懂事,這情形也不哭,一左一右只蜷在範安身邊取暖。範安仰躺在車裡,聽著外面細細的雨聲魂遊天外。他的三魂六魄,一半還落在那水口的深河裡,一半已跟著陳以勤的黑馬往西郊去了。他能想像得到,這陳以勤到了李見碧的住處,將會何等體貼地將他抱下馬來,又何等溫柔地升起屋裡的爐火,忙東忙西地為他換衣煮藥,細靡的雨夜裡,兩個人四目相對,促膝長談……也許還能做點更親密的事。
範安笑了一聲,此時小腿傳來一陣刺骨劇痛,令他又忍不住呻吟起來。外面的人聽到他的聲音,撩開車簾問他怎麼了,範安說腿疼。那人道:“範府很快就到了,大人再忍耐一會。”範安道:“忍耐?你不是我,知道我多痛嗎?!憑什麼我要忍耐!”
那人觸了範安的眉頭,抽了抽嘴角,哦了一聲放下了車簾,任範安在車裡呻呤了一路,在五更前將他送到回了範府。
範安的小腿折了,兩個腳踝腫得跟饅頭包似的,看病的大夫說,大人真是吉人天相,這腳骨再碎得厲害一些,怕要落下終身瘸腿的毛病。範安呵呵了兩聲,說瘸就瘸了唄,我這樣難堪的人,有誰在乎嗎?
那大夫把難堪聽成了難看,馬上拍馬屁說大人一表人才,如此風流儒雅的相貌,若攤上這點毛病,全京城的碧玉閨秀都要傷心。更別說鄭大人家的那位千金了。
範安如聽笑話地看著他,未了,只道:“說得好。”
接骨之後有段時間範安的腿還是疼得厲害,早朝是不能去了,公事也擱在一邊,整日躺著無所事事。白瓊玉心疼他,有次陪他曬太陽的功夫跟他說麻櫟煙吸著可以鎮痛,範安便讓他去買。
結果腿還沒養好,倒惹上了煙癮。他的腿修養了半個月,慢慢已經能走了,也不再有那麼強烈的疼痛感。但元珠看他每日還是在後院的樹蔭下躺著,寬著外袍散著頭髮,心裡不知想著什麼事,抬頭看著天空如死人一般,那蒼白的手腕搭在藤椅的把手上,碧色的菸斗在微風裡嫋嫋散著迷夢般的白煙。
元珠跟他說,大人的腿已經快好了,應該多走走路,兩個公子又送到城外讀書去了,今日天氣晴朗,不如去城外見見。範安懶洋洋嗯了一聲,側了身子道:“再說吧……”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幾天,他期間只見了御史中丞一個人,那人給他帶了些補品,委婉地說這幾天交來的審錄已堆了一疊,大人不做批示,下面的活都幹不下去了。範安倚在官廳的羅漢榻上,說知道了,會找個時間給你們批的。
他內裡只穿著雪色的中衣,外袍繡著暗紫的騰鷹,松懶懶地半躺著,衣角都拖到了地上,他面龐已無病容,稜角分明,眉目清朗,但說起話來仍是漫不經心地。秦海儒印象中,範安總是正經,少有這樣有失官體的時候,一個月不見,這人怎麼變化這麼大了?
“大人以前生病的時候,從不曾落下過公事。這次破天荒連著一個月沒上官廳,眾人都擔心得很呢。”秦海儒道,“御史臺幾個侍郎想來見你,大人怎麼不賞個臉呢?”
範安輕笑,說我省下來的這些臉,今天不都賞給你了麼?他道:“你去跟他們說,我好得很,還沒死呢,別瞎擔心。”
秦海儒聽他說完這些話,也不知該笑還是哭,範安斜倚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模樣,他本想與他說說這幾天朝中發生的事,但想了想,只能告辭了。
秦海儒剛走沒幾刻,元珠又過來說有人想見他。範安頭也不抬地道:“你打發他們回去吧,我明天就辦公。”元珠道:“不是御史臺的大人,是陳學士呢。他說大人休養了月餘,傷肯定好了,要來談談鄭小姐的婚事。”
範安抬頭看了他一眼,說好,你讓他進來吧。他起了身,繫好了外袍,叫人去外間拿了壺熱茶,取茶葉的功夫,陳以勤已由人領著到了他官廳門口。
範安叫他進來坐,親手給他斟了杯水。
陳以勤笑著,說大人別來無恙。他打量了幾眼,道:“聽說大人那天折了腿,我還擔心著,今日看來已痊癒了。”他輕起了杯盞,說修遠的身體也好了,我知大人擔心,特地來告知你。
“有你陳大人照顧著,我還需擔心什麼。”範安道,“你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