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範安覺得自己腦子果然被撞壞了。他抬起頭來,也分不清此時自己眼中盈滿的是雨水還是眼淚。陳以勤半身趴在橋面上,伸手下來叫李見碧把手給他。
但李見碧只來得及抬頭看了他一眼,幾聲連續鏗響,三條靷繩一齊斷了。那馬車譁然落下橋去,巨大的水響之後,於流水風雨中徹底失去了動靜。
陳以勤一手抓了空,眼睜睜看著李見碧同那馬車掉下去,他怔愣了一會,大聲命令道:“跳下去救人!”他帶的騎兵悍勇非常,得令立即卸了鎧甲,接三連三跳了下去。
尋常馬車由板木拼成,這樣的雨夜,順水下去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所幸範安所乘馬車由紅木製成,車身沉重,落水後沒衝多遠就沉到了水底。跟著跳下去的十幾個騎兵多數被河水直接給衝到了東橋,但仍有人夠到了水底的馬車,幾翻折騰之後,終於將範安從車口拉了出來,範安出身江南水鄉,天生會水,一浮上水面來就喘過了氣,他順著水流下去,抓著一旁的人道:“李大人呢?”
旁邊人哪有功夫回答他,幾人一齊護著範安,順水慢慢往岸邊靠,幾數之後終於爬上了岸。範安跪在岸邊嘔了幾口水,抬起頭看了一眼水面,又問:“李大人在哪?”
此時陳以勤從橋上跑了下來,見到範安老遠便喊:“還有一人呢?在哪裡!”他走得近了,一人答道:“我們在馬車裡只看到範大人,那位李大人剛時在馬外,恐怕被水衝遠了。”
陳以勤道:“那還不去找!”那人沉默了一會,為難道:“大人,這麼寬的河面,憑我們幾人根本不夠,去哪裡找……那人現在還沒救上岸來,恐怕已經……”
恐怕已經死了。
範安只覺得心口如噬雪般冰冷,李見碧畏寒,十有□不會水。這麼急的河流,凶多吉少……範安痛苦地閉上眼睛,第一次體味到什麼叫生不如死,老天無眼,為什麼死的不是他?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旁邊的陳以勤也這麼想,衝動之下一把抽出一旁騎兵腰間的短匕,舉手就要範安的命。範安被他拎著襟口,看到那刀尖正對著自己的喉嚨,心下卻是異常平靜,他甚至想,這刀尖若刺進他的喉嚨,流出來的血夠不夠洗清他這輩子做的孽。
先是一個範平秋,再來一個李見碧,這老天是不是看不慣好人長命,所以降下來他範安這麼人怪物來當剋星?可他從無心要害誰啊,冥冥之中,到底是誰逼著他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他的兩上小兒子抱著範安嗚嗚地哭,對陳以勤說著“不要殺我爹爹”。範安看著這兩個兒子,莫明笑出聲來,他這一生吶,都是個天大的笑話。
“你殺了我吧……”範安抬起眼,輕描淡寫道,“我活夠了,實在是……太膩味了。”他能感受到陳以勤的怒氣,甚至聽得到他顫抖的呼吸,那眼睛映著河水,泛出利刀一樣的冷光。
“陳大人!這邊救上了一個人!”突從更遠處傳來一人的聲音。範安心下一抖,轉頭去看,正見三四個騎兵揹著一人往這邊來。範安幾乎彈跳著站起來,甩開陳以勤快速跑了過去。
背上的人正是李見碧,大概是嗆了太多水已近昏迷。陳以勤命人將其放下,用手使勁壓了壓李見碧的腹腔,便在這吐水的功夫,李見碧輕咳著醒過來了。
他慢慢睜開眼,一眼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範安,臉上略有笑意,伸出手道:“範平秋……”
範安蹲下去握住了他的手。這一夜之間,令他嚐遍了大驚大怒,大悲大喜,如今李見碧安然在側,好像萬事都淡了,富貴榮辱,尊嚴良心都再不重要。“我錯了,我不走了,我聽你的……”他道,“回去好好當這個御史大夫,乖乖娶那鄭康之女。”
李見碧道:“見你沒事,直是太好了……”
範安笑著,說是啊。
作者有話要說:
68碧玉
陳以勤鬆了口氣,他將李見碧抱起來;對範安道:“範大人今夜辛苦;這天快亮了;你趕緊回府吧。”他說著示意旁邊的騎兵;讓這幾人立即護送範安回府去。
範安手還抓著李見碧的袖子;說李大人怎麼辦?
“我會送李大人回西郊去。”他說話間已翻身上了馬;將李見碧抱在身前就要打馬走開去。範安哎了一聲道:“我也去,我不放心!”
“已近五更,你不回府去;你府上的人必出來尋你。到時驚動了城內衛兵;萬一尋到修遠的住處;是想害他入獄嗎?”陳以勤道;“今夜若非你執意出城;他就不會落水,你若為他好,就放手儘快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