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臉面太久不見陽光,白嫩得如同婦人一般。各路官員看到他,懷著拍馬屁的心情,都說幾日不見,範大人怎麼顯得這般年輕?完全不像快到四十的年紀,莫非仙人眷顧,要返老還童了?
範安被說得心如跳鹿,嘴上呵呵著,恨不得立即回尚書府抹它一斤黑粉再出來見人。還好他留著一把鬍子,捻鬚之間裝得有些老成,否則不知要惹來多少猜疑。
賞花宴之日恰在上巳之前;上巳為大宣三大節日之一,聖上親予,自然熱鬧隆重。席間,王公大臣俱至,新進的進士,更有各國使節。範安走在晏列之中,冷不丁便看到了李見碧。
那人正坐在晏頭與人說話,宮外宴請不喜太過冷肅,又值春日,暖陽和煦,那人難得穿了件淺色繡金的薄袍,江風微動中,如松矗香雪,風姿怡人。
他心裡怕著李見碧,怕他字字如針的言詞,不容細砂的厲眼,不畏不屈的風骨。但兩月未見,心裡畢竟有些思念,此時見他眉目含著淺笑,不似平日那般刻薄冷清,久別勝新婚,再見如初見,範安臉上不由自主浮起了笑容,一顆戒備滿滿的心如雪遇春般化開來,隨著滿江雲紫牡丹在風中搖搖擺擺了。
他本想隔著眾人遠遠看一會李見碧,卻沒想到李見碧冷不丁轉過頭來,恰好與他四目相對。範安心裡咯地一聲,連忙轉個身準備走到別處去。
不想跟著他的蕭大學士卻叫住了他,那人抓著範安的胳臂,說範大人你去哪呀,你的位置就在前邊,不要走遠了。他說著也不管範安如何,拉著便將他引到了御臺下邊,那李見碧的位置便在範安右前方,抬頭不過三丈距離。
範安不好意思地坐了下去,抬頭朝李見碧憨笑。李見碧嘴角輕彎著,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會,轉過臉去不理他了。
席間聖上賜酒,百官謝恩呼萬歲。爾後於臺行歌舞,鼓樂昇平。
那宮娥在列宴的平地上載歌載舞,漾漾水長袖,嫋嫋楚宮腰。範安一雙眼睛卻透過舞娘的身姿,定定落在對面李見碧的身上了。
李見碧身邊的御史中丞及一干侍御史看過去,便見這人眼望前方,一臉痴狀帶著色眯眯的怪笑,襯著席間花酒燻出的潮紅,眼色迷離,活活一副□燻心的模樣。
李見碧也看到了,心想這人沒見過舞娘麼,還是已喝醉了,垂涎欲滴的,口水都快從嘴角流出來了!他心裡立即生出了厭惡,低頭喝了一口酒,卻尋思著英雄難過美人關,只要是個人總會有點把柄,範安若喜好美色,時下又剛好沒了夫人,如果趁時送幾個美人過去,指不定能把他收買了。
他想到此便抬了頭,對著範安露出了不懷好意的淺笑。那範安隔著幾丈之遠,穩穩當當收到了這笑容,立時心如撞鹿,臉上嘭地紅了。
江天映牡丹,曲水舉流殤,在座又盡是精通詩詞的書生文人,這賞花宴行到尾聲,不免就成了這百官攀詞比句的“詩會”。侍者宮人拿來了筆墨,讓這些在座的寫詩賦詞,又讓禮部的幾個大學士做評,得第一名的賞御酒。
範安拿著筆,時不時去瞧對面的的李見碧,他躊躇了半天在紙下寫了幾行字,放下筆卻沒將那詩交給侍人。
滿朝文武,多的是七步成詩的能人,不消片刻,那詩詞已如雪花片兒似的揚揚灑灑,都落到白大學士的手間了。那白大學士讀著詩詞,時不時便引來叫好聲。範安旁邊的家奴見自家主子寫好了詩句,說我幫你拿過去,大人文采菲然,說不定能拿第一名呢。
範安忙道別別別,我這點文墨,不露還好,一露出來要笑死人了。他放下筆,將那面前寫好的宣紙折了起來。
此時突來一陣江風,譁然撫過沿江的牡丹花叢,帶起一片五彩的花瓣兒扶搖而去,範安宴桌上的一片宣紙煽煽,噝地一聲離了桌面飛了出去。範安哎了一聲,忙探出身子去抓,他猛然站起,卻不防大腿磕到面前的桌沿,嘩啦啦一聲將整個晏桌給掀翻了。
周遭幾位大人都轉過臉來看他,那御臺上的皇帝也看見了,難得卻不怪罪,只道:“範愛卿手舞足蹈,莫非已喝醉了?”旁邊的大臣聞言都鬨笑起來,範安俺著臉面,極不好意思地連道見笑見笑。
旁的侍從扶他起來,幾下將晏桌重新給他擺好了。
而那宣紙於地浮了幾下,兜兜轉轉卻飛到了李見碧的腳下。李見碧笑著拾起那宣紙,道:“範大人寫好了詩,卻不肯拿出來示人,難道是怕寫得太好,慚愧了眾人?”他話音一落,旁邊的御史中丞便接話道:“聽聞範大人一十七歲便中了狀元,文采斐然,寫青詞都是信手拈來,一首詩賦必然不在話下吧。且快念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