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以勤道:“我的話還沒有說完。”
“你當我是你的學生麼?你要講我就得聽阿?”範安起身道,“你走吧!”
“範大人對下官懷有戒心,下官十分理解。”陳以勤道,“若大人不能對我信任,不如去問過李見碧。”
範安出離憤怒了:“你在胡言亂語什麼?!你要我去哪裡問李見碧?!去三千里外的河陽嗎?!你以為我這個二品大員,跟你們翰林院的書呆子似的,吃飽了讀個書,整日消遣沒有正事要幹嗎!”
陳以勤全當沒聽到他的嘲諷,只揀最要命的事說。“我知曉李見碧已不在河陽,我猜他要麼已被人殺死,要麼被人救回京城來了。”範安道,“那個人大概就是你吧,範大人。”
範安被他說得臉色一陣發白,他心中氣惱極了,卻不知從何處發洩,手拽著拳頭緊了半天,只道:“滾。”
陳以勤已經把想說的都說完了,於是輕道了句是,退後三步轉身出了都察院的官廳。範安看他慢慢走過中庭消失在大門口,忍不住將手邊的茶盞往門口摔了過去。
“混帳東西!”他咬牙恨恨罵了幾句,靜下心來卻又開始忐忑:這陳以勤到底什麼來頭?他以前從未聽李見碧提起,若不是流放一事,他範安永遠不會去注意這個三品翰林學士。這人難不成真有先知的能力,否則單靠猜測哪能猜得這樣準,或許李見碧在京城的事他都已經知曉了!
陳以勤有個當指揮使的義父,而那人手底下管著成千上萬的特務,若有心查件事還不容易嗎?說起這些特務,範安又想起一件事。
聽說指揮使鄭康有個小女兒,閨名鄭蔚兒,當年喜歡上了一個姓柳的六品翰林典簿,死活要嫁給他。雖然門不當戶不對,但拗不過小女兒的痴心深情,最後只能答應了。這小女兒鄭康素來疼愛有加,以前在鄭府百事由他,處處順心,沒有令她受過一絲委屈。一日嫁做他人婦,還只是個六品典簿,以後的日子肯定要吃苦呢,說不定在婆家還要受欺負,這樣擔心著,鄭康便時常吩咐底下人對柳家多加“關照”。
夫妻過日子,小吵小鬧總是難免。這小女兒嫁過去不到半月,不知是因為什麼,在某天深夜吵了一架。不想次日午時,鄭康便來府上探望了柳典簿,問他昨日因得什麼事,要指罵他的女兒。柳典簿懼他的威嚴不敢承認,鄭康便問鄭蔚兒,鄭蔚兒護夫心切,也說沒有這一回事。
不想說到此處,鄭康命人拿了一卷畫兒過來,柳典簿抬頭一看,那畫上畫的,正是自己昨日在書房指罵鄭蔚兒的場景。
柳典簿當即嚇出一身冷汗,深更半夜,府宅深深,而鄭府的那些特務,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柳府,一邊監視著,一邊還悠然自得地給你臨時描一幅畫像,這單單想像著,便叫人毛骨悚然。
柳典簿認了錯,發誓以後再也不敢了。他確實是不敢了,因為過了不到半年,這柳典簿就病死了。範安是從別人口中聽說的這事兒,當時就在想,這人肯定就是被嚇死的。知道有人日夜夜盯著自己看,連上茅房都要擔心自己的屁股有沒有給人看去,你說這日子還能過得下去嗎?既然左右躲不過,乾脆就到閻王殿那圖個清靜。
今天陳以勤一番問話,令他想到這些事,心下又多了份忐忑。範安抬頭往官廳外面的梧樹看了一眼,心想著說不定那枝繁茂盛處,正躲著一個人呢。他捂了捂胸口,又忍不住去看天花藻井。
元珠在月洞門外看見陳以勤出了官廳,便進來收拾茶盞。他跨進門檻,正看見範安仰著頭,一動不動地盯著屋頂看,她順著範安的視線往上望了一眼,說大人,這官廳哪裡漏雨了嗎?
範安聽到她說話便扭回了脖子。“是啊,你明個去城外請個屋匠來,讓他看看我們的屋頂有沒有哪片瓦片被風翻動過。”範安道:“哪怕是有一片動過了,都要告訴我。”
元珠應了一聲,說好的,奴婢記下了。
次日便有屋匠便請來修瓦,那人上去半天又下來,說大人家的屋頂平整嚴實得很,沒有一處破損,不用修呢。範安聽完略鬆了口,讓人打賞了二十個銅錢,讓那屋匠走了。
雖然屋頂沒有被揭過,但範安仍不放心。連續幾天老老實實在屋裡待著,再不敢去城外找李見碧了。但他又擔心著李見碧,一日不見思之如狂,坐不安食無味,整日病懨懨地提不起精神來。
範安叫來那兩個河陽帶回來的馬伕,讓倆人尋個機會往城外朱硯的住處去一趟。“你們去跟朱硯說一聲,就說我這幾日公事煩忙,抽不開身,可能要有一段時間不能看他去了。”他說著又掏了兩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