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些金創粉和著攪了攪,沾著手指替李見碧抹傷口。李見碧說我自己來吧,範安抓著瓷片兒,說我來吧,省得你髒了手。
李見碧的唇又軟又薄,都說薄唇的人生來薄情,你為他付出了全部心血,也不見得會令他動心,範安食指在他嘴角摩挲,想到李見碧無情冷淡的性情,估摸著自己這輩子怕都等到李見碧為自己動情的那一天了。
他越想越傷心,摸著摸著忍不住流起淚來。
李見碧還以為這人是因愧疚而哭,心下不忍,便道:“別哭了,我已不疼了。”他沒出聲斥責,伸手替他揩了揩眼淚,只輕罵道:“一個大男人,整日動不動就哭,惡不噁心人啊。”
範安感覺到他的手指在自己眼下劃過,悶夜的夜裡帶著一片清涼,來回兩下,輕易將他心底壓抑著的氣恨也化走了。問世間情為何物,不過一物降一物,範安這輩子,註定就是要栽在這個無情人的手上了。
範安想到此處,為自己傷心,又忍不住湧出了眼淚。
李見碧忍不可忍,沒等他開始抹眼淚,一腳將他踹出了門。
範安回到範府第二日,叫來了那兩個馬伕,說我最近懷疑朱硯在外偷人。你們這幾天就在西郊幫我盯著,看他是否有外出見什麼人。
那兩個馬伕聽他這一說,驚訝非常,說大人你對他這樣好,天天半夜去看他,金銀吃穿一樣不落地往那送,那奴才還不知足?竟敢揹著主子偷人,這樣的賤蹄子還盯什麼呢,上門直接打他個半死好了!
範安被兩人說得抖了一拌,斥道:“胡說什麼!敢動他一根毫毛,我可饒不得你倆!叫你們盯著就盯著,聽話辦事就是了!”那兩人被他罵了一遭,連忙說是,小的一定幫大人盯牢,絕對不動他一根頭髮。
他一面叫人盯著李見碧,一面派人去查陳以勤的底細。陳以勤的底細清白簡單,便如李見碧所說,生父是前朝內閣次輔,其父病逝八年後拜鄭康為父,入仕前在國子監與李見碧同窗讀書。
陳以勤比李見碧年長五歲,兩人同年入仕為官。李見碧入蘭臺擔任御史侍郎,三年後受中旨擔任蘭臺之首。而陳以勤入了翰林,一直擔任七品編修。
範安在看兩人的升遷本錄時,看到這裡有些疑惑:李見碧三年時間步步高昇,而跟他同年入仕的陳以勤,一直就在翰林院裡打轉,偶有幾次被人舉薦升入六部,竟然還被李見碧給否決了。
範安覺得李見碧做人有些不厚道,好歹人家與你有同窗之誼吧,你自己做著二品大員,不拉陳以勤一把也就算了,還處處打壓,只怕這人從翰林院給轉出去了。
但繼續看下去,範安似乎有些明白了李見碧的苦心:大宣二十三年,桓王劉林滿三歲,要從翰林選一名學士做講官,李見碧親自舉薦了陳以勤。而早在劉林三歲之前,李見碧已舉薦過陳以勤七次。
當時的劉林還不是恆王,也不是宮裡最受寵的皇子,一個皇子講官,雖然官階是從三品,但說白了還是個講書的,手上沒有實權,並沒有多少人羨慕這個位子。
陳以勤之後便在劉林身邊做講師,一講就是十年,再沒有升過官。
而李見碧與陳以勤的走動越來越少,十年之後,幾乎沒有人想得起這兩人之間有過多麼深重的交情。李見碧獲罪時,這人沒求過情;入獄時,這人沒現過面;流放時,這人也沒來送過一程。
這兩人之間,看似從深交走到了陌路,但若仔細想一想,便會發現其中的城府算計,幾乎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範安曾記得李見碧說過:我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他也記得李見碧說過:聖上向來無情,棄掉的臣子,永遠不會再召回續用的。他為官十多年,早熟知劉熙的性情,所謂東山再起,並不是指望劉熙有一天能顧念舊情,召他回朝。這人指望的,是那個還沒有成為太子的桓王。
他大概早知自己會有這樣一天,早早安排下了陳以勤這一顆棋子。他把陳以勤壓在翰林院這麼多年,就為了把他送到劉林身邊。劉林身邊的講師不止陳以勤一個,但十年間,一直留在劉林身邊沒有走開的只有陳以勤,要讓一個才華橫溢的人十年不升官,想來李見碧也費了九年二虎之力阿。
皇子講官,太不起眼,官場廝殺,你死我活,陳以勤卻身在桃源,至始至終,沒有濺到過一滴血。…………………李見碧將他保護得極好。
範安想不到為什麼李見碧會押中了桓王,當時宮中皇子眾多,劉林不得見會得寵。但無論如何,如今來看,李見碧是押對了人。
他算準了各路人心,算準了事情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