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務兵都會給門軸上油。有短促的喵嗚聲響起;想必是這刺耳的聲音驚動了蟄伏在花叢裡野貓,果不其然;一道敏捷的黑影直貼著階旁草躥走了,貓兒筆直豎著的尾巴彷彿敲在沈陸嘉心頭的感嘆號。
他重重嘆息了一聲,緊走幾步,上了簷廊。客廳的門虛掩著,他推了門,日光燈下,張媽正在打盹,聽到動靜,她一下子便醒了,但沙發上的毛線團卻骨碌滾下來,一直滾到沈陸嘉腳下。
彎腰撿起線團,遞到張媽手裡,沈陸嘉才發現她正在織一件小衣服。
見沈陸嘉注視著這件小衣服,張媽臉上忍不住浮現出了笑意:“我媳婦有了,他們年輕人現在哪裡會織毛衣,趁著孩子還沒出世,我就幫他們織幾件線衣,外頭買的孩子穿了,身上容易冒疹子。”
“恭喜。”沈陸嘉笑了笑,眼光卻還忍不住停在那件和他手掌差不多大小的嬰兒衣服上,忍不住感慨道:“我小時候穿的線衣也是您織的,一眨眼,您孫子都要出世了。”
“是啊,我還記得你這麼一點高的時候。”張媽笑著比了個高度,“歲月不饒人吶,你說我怎麼能不老。”唏噓了一陣兒,她又嘆息道,“沈家人丁單薄,你的婚事也沒幾個人操心,陸嘉,你也該自己上上心。”
感受到這位老家人的關心,沈陸嘉誠懇地應了一聲。
“等你有了孩子,我拼著這老眼昏花,也要給小陸嘉織上三四身衣裳。”
沈陸嘉微微一笑,“好。”說完他又輕聲道:“您也早點睡吧,時候也不早了。”
“哎,好。”張媽拿起線團、棒針和織了一半的衣服起了身。
沈陸嘉見她兩手簡直都拿不過來,將茶几上的一個果籃裡的水果全部揀出來,然後將空籃子遞給張媽道:“把線團都放在籃子裡,收拾起來就方便了。”
張媽接過籃子,樂呵呵的回房了。
沈陸嘉將水果整整齊齊地碼在果盤裡,這才提著行李箱上了樓。
陸若薷的臥室的門難得大敞著,人也端坐在輪椅上,只是揹著門,身上還反常地穿著一件有些泛黃的白色棉質連衣裙。
沈陸嘉心頭浮起一陣涼意,硬著頭皮喊了一聲“母親”。
陸若薷沒有回頭,也沒有搭腔。
屋內只開了天花板上的一盞小吊燈,吊燈在深棕色的地板上打出一線白光,彷彿是一條銀河,將母子兩個遠遠隔開。
一聲清淺的嘆息裡,陸若薷推動輪椅轉了個身,面朝著兒子。
沈陸嘉這才發現母親居然薄施了粉黛,尤其是兩條眉毛居然畫成了八十年代流行的那種彎彎細眉。還有眼眶和顴骨,不知道是胭脂還是潮熱,都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紅色。一種不安的情緒彷彿垂死之人的手,已經爬到了沈陸嘉的腰眼上。
許久,陸若薷才開了腔:“你剛從巴黎回來。”用的是肯定句。
沈陸嘉謹慎地回了“是。”
“你公司的那個女總監也在巴黎。”陸若薷在“也”上加了重音。
沈陸嘉平靜地開了口:“她是我的女朋友。但我是因為公事去的巴黎,不是私事。我們只是巧遇。”
“女朋友?”陸若薷怪聲怪調地在嘴上咂摸一般唸了念,似笑非笑地睇著兒子:“你很喜歡她?”
沈陸嘉抬頭直視母親,“不,我愛她。”
陸若薷狂笑起來,彷彿聽見什麼笑話一般,“噢,你愛她。”她笑得眼淚幾乎流了一臉。
沈陸嘉卻在母親的笑聲裡覺察到了恐怖和危險,他竟陡然生出一種自己是貓兒爪下玩弄的老鼠,不知道什麼時候便會被咬斷喉管。
“你見到她母親了嗎?”陸若薷忽然止了笑。
饒是鎮定如沈陸嘉,也覺得不大能適應母親此時堪比川劇變臉的功力。
“見到了。”
“她美嗎?”陸若薷問得有幾分意味深長的味道。
沈陸嘉不覺蹙眉,在瞬息萬變的金融市場摸爬滾打的這些年使得他養成了一種獨特的直覺,這種直覺無數次幫助他在風險來臨時迅速作出最有利的決定。而此刻,他的直覺告訴他,致命的繩索已經快要套上他的脖子。
思忖了片刻,沈陸嘉有所保留的說道:“還不錯,但是畢竟老了。”
陸若薷嘴角不覺微微上挑了一下,半晌才似悲若喜一般慨嘆道:“顧傾城啊顧傾城,你也有老的一天!”
“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哈哈,我倒要看看你老了還怎麼傾國傾城!”陸若薷從嗓子眼裡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