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食案上奉著香噴噴的血鱔羹。放了薑末兒,又加了幾味佐料,掩了鱔魚的腥味兒。他比她起得早,說是前院來了宮裡的公公,不知懷王何事召見他,他已乘肩輿進了京。
春英欲言又止,偷偷打量她,思量許久,終是開了口。“小姐,這血鱔是昨兒個夜裡,世子吩咐人半夜下到田埂旁的溝渠裡摸的。這時節正好出血鱔,聽說最是補血養人。這鱔魚在北地不好養,沒有官府的手令,據說還不許撈。平日都是緊著宮裡的娘娘們用。”
春英心裡對自家姑娘行事,從來都是言聽計從。這大婚眼見快要到了,姑娘卻把身子提早給了世子。春英雖覺著這事兒不妥當,卻也不敢像崔媽媽一樣唸叨姑娘。想想再幾日太太便要進京,天大的事兒,有太太給姑娘支招。她只管在太太不在的時候,伺候好姑娘,把人養得白白胖胖的,不虧了元氣才好。
七姑娘稍稍有些彆扭,春英跟了她好些年,且又年長她兩歲。被春英知曉她不守閨訓,大著膽子跟他……多多少少,都有那麼幾分難為情。
好在春英善解人意,並不多問。她也就支支吾吾,大夥兒心頭有數就是。
她埋頭用肉羹,剛才沒留意,而今嚐到少許當歸的香味兒。當歸這藥材很講究,放多了喧賓奪主,輕易便能蓋住食材本身的味道。如今卻是剛剛好,肉羹香濃滑軟,且不腥膩。
鱔魚,當歸,伏地,京穹……她在心裡默默數著,每吃一口,都覺得身上暖洋洋的。吞下肚子的,是肉羹,也是他一腔心意。
用了飯,她到院子裡散步消食。這點兒上,日頭還不毒辣,放眼瞅瞅院牆上攀爬的藤蔓,庭院裡盛放的紫藤花,還有西牆角他命人給她架的鞦韆,她心情美滋滋的飛揚起來。
身上本就不是如何了不得的痛,但凡不蹦蹦跳跳,倒也沒嬌氣到路都走不動。她帶春英過去執了瓜瓢給擺在假山周圍的盆栽澆水。
春英笑言,說是別家小姐侍養花草,修身怡情,多是修剪枝條,剪了花枝插瓶。光聽這名頭就覺著雅緻,是上得了檯面的消遣。換了自家姑娘,唯獨一項,澆水澆得勤。難怪綠芙抓破腦袋也想不出,除了推花牌厲害,她家姑娘還有什麼拿得出手的看家本領。
她輕啐一口,自個兒也跟著樂。春英話裡的插瓶,讓她想起那一年,她抱著海棠花枝去給他賠罪。他心頭有氣,拿話刺她。她被他問得啞口無言,撥浪鼓似的搖頭不停,沒臉看他。
那支被她搖得近乎光禿禿的西府海棠,實在可憐。繽紛的落英,飄飄灑灑落在她身周。成了她記憶裡,永不褪色的一抹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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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親們投票打賞。下一章進入大婚,十五歲的小婦人,小七又會有新的成長。
第318章 待嫁(上)
晚些時候他回來,已在國公府用過飯。懷王賞他的右相府邸,她不在的時候,他鮮少孤身過夜。府上庶務,暫由外院管事杜淳打理。至於內宅,他打算婚後叫她自個兒挑人。按他的意思,許氏給她的人便極好。他這般示意,卻是表明,國公夫人那廂,他自會去稟明。
成親前他尚且能宿在外頭,旁人看來,至多不過他位高權重,名士風流,不樂意被人拘著。
成家立業,卻又有另一番擔當。按規矩,需得搬回趙國公府。大周禮教,父母安在,分宅而居,便是變相分家,視為不孝。
她與他成了親,人是必定要隨他回國公府。然而國公府內宅,有國公夫人當家作主,自是比不得她自個兒府上閒適自在。他不好插手內宅事,卻能一月裡,帶她回相府小住些時日。那幾日裡,相府內宅主事之人,俱是她,或是姜家太太許氏選的人,她自然能在自個兒地盤上,快活過日子。算是給她鬆一鬆閥子。
他能替她著想的,已然考量周詳。她心存感念,也就從了他安排。
今日他特地留在國公府,陪家裡人用飯,她有些隱隱猜到他意圖。他若是老這麼與國公夫人擰著,等成了親,受累的還是她。
“勞累一日,腿腳痠不酸?”不知是否跟他燕好過的緣故,再見他,她目光閃爍。有些不大敢拿正眼瞧他,會想起昨日羞人的畫面。
行過夫妻之禮,到底是不一樣。彷彿簡單兩句話,都帶了拉家常的味道,含著濃濃的,與他過日子的氣息。
今日之前,他是大人,她是從史。然而眼下,她雖是儘量保持著以同樣的口吻與他說話,可是她聽了都覺得帶了幾分新婦的嬌羞。他在她眼中,由大人,漸漸的,向“夫君”轉變著。
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