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見此情景,又膽怯起來,忙鑽進後面的轎子。曾國荃走到轎邊,對瞿榮光說:“只留四個弟兄舉火把照明,另請李老二陪同,其餘的人全部不要下山。”
“這怎麼行,太冷清了。”瞿榮光不同意。
“瞿大哥,你是要把我上猛虎山的事,讓繁昌縣官場都知道嗎?”曾國荃沉下臉來。
“不是這個意思,九帥!”瞿榮光急著分辯。
“既然如此,那麼請李老二帶路,我們下山吧。”曾國荃說著,掀簾進了轎子。
李臣章和四個小嘍囉把曾國荃父子送到江邊,天尚未亮。正要抱拳告別時,李臣章突然對他的老上司說:“九帥,我告訴您老一件意外事。”
“什麼事?”看著前吉字營哨長那副神秘的樣子,曾國荃興趣頓生。
“九帥,您老絕對想不到,康福沒有死,他還活在世上。”
“你說什麼?”曾國荃驚訝起來,“康福沒有死?你聽誰說的?”
“前不久,他還和您老一樣,在我們猛虎山做了幾天客。”
李臣章十分得意,一不小心就露出了曾國荃夜上猛虎山的事,令這個九帥大不快,好在船上的人都睡著了,聽不見。他沉下臉來訓道:“你這個龜孫子,九爺到你府上的事,以後若再對人提起,當心你的舌頭!”
李臣章下意識地伸伸舌頭,忙說:“一時忘記了,回去後就用線把這個鳥嘴巴鎖起來。”說著又做了個鬼臉。
“不要油腔滑調了,康福現在哪裡,你知道嗎?”
“他就住在東梁山腳下。”
“東梁山就在江邊,我去找他。”說完轉身上了跳板。
曾國荃與康福的關係,雖不能與曾國藩與康福的關係相比,但也是很密切的。他感激康福幾次救大哥的性命,也看重康福的才幹,在打金陵的關鍵時刻,他甚得力於康福的幫助,何況他知大哥對康福之死惋惜不已,現在得知康福沒有死,且就住在長江邊,他怎能不去尋找!
“康福現已改名叫康伏,就住在玉溪橋,好找!”當曾國荃踏上甲板時,李臣章又大聲作了補充。
七康福隱居東梁山
康福的確沒有死,他還活在這個世界上。近乎傳奇般的故事,還得從他中彈倒下時說起。
原來,李臣典的槍法並不好,又加之心懷鬼胎,開槍的瞬間手抖了一下,從胸部移到了肩膀,康福的右肩胛骨被打斷,血浸透了他的上衣。就在他昏迷不醒的時候,李臣典指揮湘軍如虎似狼般地衝向金龍殿。在他們的眼裡,金龍殿裡堆滿了黃金白銀、珍珠瑪瑙,甚至宮殿中的一切皆是金玉所制,包括日常的用具,還有那些鏤花窗欞和刻龍楹柱……他們的心中湧出一股瘋狂的亢奮,毫無任何顧忌地將所有拿得動的、值錢的東西劫為己有。殿外的烈火仍在沖天燃燒,殿裡則混亂得昏天黑地:無價之玉被魔掌打碎,藝術珍品遭鐵蹄踐踏,為了爭奪一顆珍珠、一個元寶,剛才還是弟兄,此刻卻刀刃相見,砍斷的手臂、戳死的屍體遍地皆是,狼藉相枕。這些年來,以戰功震懾天下的湘軍,在這裡演出了它組建以來最醜惡的一幕,同時也將他們的可恥追求暴露無遺!看看搶得差不多了,李臣典命令每人向殿堂裡扔一個火把,他要把這座已打劫一空的金龍殿乾脆燒掉,不給他們的罪惡留下痕跡。
從金龍殿裡湧出的巨大熱浪把康福烤醒了,但他爬不起來。他眼睜睜地看著這樣一座壯麗非凡的宮殿毀於烈火之中,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弟兄搶奪戰利品的醜態,腦子裡又浮起李臣典手拿短槍臉露獰笑的兇相,他的心如刀絞劍剁般的痛苦。正在這時,一個扛了只鎏金馬桶的湘勇,喜氣洋洋地從他的面前走來,一隻腳恰好踩在他的傷口上,一陣錐心的劇痛又使他暈死過去。
康福再次醒來的時候已近凌晨。中旬的月亮大而明亮,月亮下的人間世界,卻是一片慘不忍睹的場景:金龍殿的大火仍未熄滅,遠遠近近到處是屍體、刀矛,被大火燒焦的屍骨發出令人窒息的臭氣,喧鬧聲已經過去,活著的人都睏乏得睡覺了,人世死一般的寂靜。康福覺得傷口的血已經凝固,痛楚減輕了些,他試圖掙扎著起來,剛一動,右腿便出現一陣劇痛。原來,就在他昏迷倒地的時候,後面的湘勇不但無人扶起他,反而有好幾個人踩著他的身軀衝向金龍殿,右腿便是這時被人踩斷的。康福氣得用手捶打大地。捶打一陣後,他平靜下來,心想:等天亮後再說吧!他艱難地轉動著身子,將俯臥換成側躺,覺得舒服點。他的臉朝著月亮,微微地閉著眼睛。
不知什麼時候,有一隻手觸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