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孔。他睜開眼睛,發現身旁蹲著一個人。那人問:“大哥,你是不是姓康?”
“我是姓康。”康福很高興,他猜想這一定是一位湘軍弟兄。
“你叫康福嗎?”
“對,我就是康福!兄弟,你是哪位?”康福想:這下好了!
“你傷在哪裡?”
康福指了指左肩膀,又指了指右腿。
“我揹你。”
那漢子背起康福,走到旱西門時,正好遇見一匹嚼草料的驃壯戰馬,旁邊一個軍官模樣的人仰天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漢子暗喜,解開韁繩,先把康福扶上馬背,然後自己再跳上去,使勁在馬屁股後面一拍,戰馬奮起四蹄,向前飛奔,一眨眼便穿過旱西門。那人策馬向西,沿著長江邊的古道,揚起一路黃塵。
“兄弟,你要把我帶到哪裡去?”康福在前面驚問。
“大哥,你放心,我不會害你,到一個合適的地方就停下來。”那人在後面回答。
眼看離江寧城越來越遠,康福並不留戀。就在第一次甦醒時,眼前的一切重重地壓抑著他的胸膛,腦子裡響起了那夜弟弟的叮囑:“哥哥,打完仗後你就解甲歸田吧!”他斷然作出了決定:一旦傷好後便立即離開湘軍。現在正好借這位兄弟的力量去達到目的。
這真是一匹難得的駿馬,它馱著兩條漢子,並不感到沉重。將到黃昏時,眼前出現一座層巒疊峰的大山。康福認出,這是安徽當塗縣內的東梁山。他對那漢子說:“兄弟,我們不走了,就在這裡停下來吧,我曾經在此地住過一段時期,山裡有許多好草藥,我要在這裡養傷。”
“行。”
那漢子跳下馬,牽著韁繩,向山中慢慢走去。山風吹來,被熱汗浸了整整一天的他們感到通體舒服。一路訪查,最後看中了一戶封姓人家。封老漢今年七十二歲,老伴六十五歲,無兒無女。老頭一世行醫,慈面佛心,悲天憫人。一圈竹籬笆圍住五間茅草房,後園一半種蔬菜,一半種草藥。那漢子對老漢說,他們是表兄弟倆,外出做生意,不幸遇著歹人,打傷了表兄的肩骨和腿,請求老大爺收留住下來,並幫表兄治骨養傷。說完又從黃包袱裡拿出一綻五十兩銀子的大元寶來。封老漢沒有收銀子,卻滿口答應他們的要求。當夜,老兩口治蔬具酒,像對老友一樣的款待他們。吃完飯後,用草藥給康福洗淨傷口,又給他的左肩和右腿敷上兩個厚厚的藥包。康福躺在床上,傷痛似覺消失殆盡。
“兄弟,你叫什麼名字,是哪營那哨的?為什麼要帶我離開江寧?”康福問那漢子。這一天來,他一直想問,只是一則坐在馬背上奔跑,談話不便,二來自己氣力不濟,不能多說話。現在,他不能不問了。
“康大哥,我是什麼人,你是絕對想不到的。”那漢子坐在他的床邊,笑笑地說,“我不是你的湘軍弟兄,我是你的對手,一名太平軍軍官。”
“這是真的?”康福大驚,若不是腿已斷,他會從床上一躍而起。
“是真的。”那人早有所備,對康福的驚訝一點不介意,“康大哥,你聽我慢慢講。”
原來,救出康福的這個漢子,正是當年在寧鄉小飯鋪看曾國藩寫字的那群太平軍中的一個,後來奉韋卒長之命送狗肉給曾國藩、荊七吃,又拿紙筆來要曾國藩謄抄告示的那個細腳仔。他當時只有十五六歲,是太平軍中數千名童子軍的一名。康福因去看望表姐,錯過了與他見面的機會,但他的弟弟康祿投靠太平軍時,恰恰投的便是韋卒長的部隊,編在細腳仔一個伍裡。細腳仔從懂事起就不知他的父母是誰,他是在乞丐堆里長大的。太平軍埋鍋做飯,他到大鐵鍋前討鍋巴吃。韋卒長見了可憐,收他當了名童子軍,問他叫什麼名字,他答不出。大家見他兩隻腳長得比別人的手臂還細,都叫他細腳仔。
細腳仔投軍三個月後,遇到了康祿。小傢伙最是單純熱情,對康祿很關照。一路行軍過程中,又將三個月來在太平軍中所學到的關於拜上帝會、均貧富等理論,以及民族大義等等講給康祿聽。雖然細腳仔的知識膚淺,但他對太平軍的感情深厚,那些膚淺的道理出自於他的帶有濃厚感情色彩的嘴中,給剛投太平軍的康祿以深刻的印象。康祿比細腳仔大幾歲,又武藝高強,細腳仔對他很尊敬。後來,康祿不斷遷升,細腳仔一直跟在他身邊。直到康祿當了楚王,細腳仔還是以總制的官銜充當他的親兵。關於康福的一切,細腳仔都知道。天京失落的前夕,康福進楚王府勸弟弟,隔壁窗外,細腳仔把康福看得清清楚楚,兄弟倆的對話也聽得清清楚楚,他從心裡對楚王崇仰不已。天京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