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交卷吧:大回在上,予欲無言。”黻如道:“運用成語,如自己出,我也還敬一大杯酒,大家也各人賀一杯。”秋痕催著瑤華飛觴。瑤華卻瞧著痴珠,說道:“聽我飛觴:青衫淚滿江南客。出如、痴珠喝酒。”痴珠笑道:“琴仙可人也。”謖如道:“我也湊了兩句請教吧:意在寰中,不言而喻。”痴珠喝一聲“好”,說道:“謖如竟有如此巧思,我便要喝三大杯哩。”秋痕瞅了痴珠一眼,說道:“你真要拚命喝嗎?”於秀道:“秋痕,你該兩句飛觴,不要管別人的事,快請說吧。”
秋痕道:“我的頭一句是:霜剪江南綠。該子秀、謖如喝酒;第二句是:寄根江南。也該子秀、謖如喝。”謖如道:“秋痕,你怎的算計我兩個哩?”秋痕笑道:“多敬你兩鍾酒不好麼?”便催掌珠。
掌珠笑道:“我沒有詩句,怎好呢?”秋痕道:“你有現成句子都好。”掌珠又笑道:“我只有這四個字,說出來卻自己要先喝酒了。”便一手舉杯,向痴珠說道:“江南才子。”說畢,將酒自己先喝乾,向秋痕道:“你也喝吧,這是冤你一杯酒。如今該黻如、痴珠飛觴了。”
黻如說道:“解作江南斷腸句。謖如、子秀喝酒。”痴珠向謖如道:“官愛江南好。於秀、琴仙喝酒。”子秀道:“我共該四句飛觴了,一起說吧。第一句,是黻如、痴珠喝酒:論德則惠存江南;第二句,秋痕、寶憐喝酒:正是江南好風景;第三句,我同琴仙喝一鍾:江南無所有;第四句,秋痕、寶憐再喝:黃葉江南一掉歸。”秋痕笑道:“子秀你好!三句要我喝二杯酒!” 謖如道:“我說兩句。第一句給痴珠、黻如喝:珥江南之明璫;第二句,我陪痴珠喝吧:江南江北青山多。”痴珠道:“大家通說了,我雙收吧。破題是:默而成之,不言而信;飛觴是:魂兮歸來哀江南。”說吧,噙著眼淚,將筷子亂擊桌板,誦那瘐信《哀江南賦》,聲聲哽咽起來。
慌得秋痕跑到上首,說道:“你醉了,到炕上躺躺吧。”痴珠剛念得“信生世等於龍門,辭親同於河洛,奉立身之遺訓,受成書之顧託”四句,就給秋痕奪去筷子,便說道:“我沒有醉,你不要怕。”黻如瞧著表,說道:“十一下鍾了,我們也該散了。”謖如便催著端飯,秋痕早擰塊熱手巾遞給痴珠。
痴珠轉笑向黻如道:“醉卻不醉,只心上不曉得無緣無故會傷感起來!”黻如道:“客邊心緒,幾百難言,放開些吧。”痴珠又覺痛心難忍,黻如也自悽惶,吟道:“亂後今相見,秋深獨執行。”大家黯然。轉是痴珠破涕笑道:“分手雖屬難堪,壯心要還具在。”便吟道:“要聞除(豸契)貐,休作畫麒麟。”大家都道:“好極!痴珠豪爽人,該有此轉語。”於是吃些稀飯,洗漱一完,黻如三人和掌珠、瑤華就都散了。只謖如、秋痕十分難受,奈夜已深,不能不分手而去。
看官!你道痴珠這一晚,好過不好過呢?
且說荷生、採秋,病或不愈,愈後復病,直至八月初,甫皆脫體。這日痴珠無事,帶了秋痕同來。適值颳風,秋痕見痴珠身上只穿兩件夾衣服,便叫人回去取件茶色湖縐薄棉祆,替他換上。方卸去長夾祆,痴珠摳著小衫將手向背上搔癢,便把那個九龍佩露出來。荷生瞧見,也不言語,轉說道:“風大,你快穿上吧。”
痴珠換過衣服,喝過茶,見採秋、秋痕同坐床沿,聽荷生說那江南軍務,講得令人喪氣,便吟道:‘譁夷相混合,宇宙一羶腥。”一人走來外間,見長案上書堆中有一本《鴛鴦鏡》填詞,就取來隨手一翻,是《金絡索》,填的詞是:
情無半點真,情有千般恨。怨女呆兒,拉扯無安頓。蠶絲理愈紛,沒來由,越是聰明越是昏。那壁廂梨花泣盡欄前粉,這壁廂蝴蝶飛來夢裡魂。堪嗟憫,憐才慕色太紛紛。活牽連一種痴人,死纏綿一種痴魂,穿不透風流陣!
又往下看,填的前腔是:
藍田玉氣溫,流水年華迅。鶯燕樓臺,容易東風盡。三生石上因,小溫存,領略人間一刻春。恁道是黃金硬鑄同心印,怎曉得青草翻添不了根。難蠲忿,怕香銷燈灺悵黃昏。夢鴛鴦一片秋雲,葬鴛鴦一片秋墳,誰替恁歌長恨!
忽然想道:“怕就是這一段故事。”便將序文檢看,卻是將《池北偶談》“李閒謝玉清”一則衍出來,就不看了。
裡間荷生說到“南北兩營漬散,大帥跑上番舶”,大傢俱笑吟吟坐聽,都忘卻痴珠。只秋痕看見痴珠出去外間,半日靜悄悄的,便起來將簾子一掀,只見痴珠手上拿一本書,那兩隻眼睛直注在書皮上呆呆的瞧。秋痕不知其故,向前說道:“怎的?”痴珠也不答應。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