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站著一動不動,視線能刺透我的面板。
“來,”湯斯說,“這邊。”
我們走進大門,我再次走過茂盛的樹叢、朽爛的別克和拉著百葉窗的下沉房屋,這會兒到處都是身穿藍色風雨衣,戴著橡膠手套的人,他們這兒戳戳那兒擦擦,天知道在看什麼。後院那段倒下的欄杆已被搬走,原處貼著一條紅色膠帶。一名警察點點頭,抬起膠帶讓我們過去。
樹林裡仍舊黑洞洞的。光線從樹幹之間橫著照過來,從上方的樹葉縫隙之間漏下來。光線一次只驅走一團黑暗,輪流照亮一截樹枝、一塊石頭、一張反光的臉、一隻手。挖掘的鑑證人員還開著手電筒和頭盔燈。他們移動和挖掘時像是被光束系在了地面上。周圍漸漸亮起來,燈光一盞一盞熄滅。他們用膠帶將樹林和草地分成網格,插上小旗和帶編號的塑膠定位樁。靜電噪音和無線電對講機的嗡嗡聲不絕於耳。
還沒有任何發現。我們耐心等待。太陽昇起,白晝降臨。我脫掉外套。不時有探員過來找湯斯,他的對講機和手機響個不停,他每次接聽都用一根手指堵住耳朵,朝著對講機或手機大喊大叫,但大多數時候他只是和我一樣站在那兒。他喝完咖啡,找地方扔垃圾,最後給了一個拎著一塑膠袋挖出泥土的探員。又一個小時過去了,他看著我,聳聳肩。
“怎麼想?”
我也聳聳肩。“不知道。”我猶豫片刻,四下看了一圈,然後壓低聲音說,“呃,我要撒尿。”
他皺起眉頭,說:“憋不住了?”
“實在憋不住了。”其實我剛到這兒就想去廁所,但不管往哪棵樹後躲都會撞見調查局的探員。
湯斯嘆道:“去屋裡上吧。可不能出任何意外。”
“哈,哈。她在屋裡嗎?”
“誰?寄養母親?不在,她去總部了。”
“好,我去去就來。”
“隨便,不著急。”
我按原路返回,小心翼翼繞過做了標記的地方,穿過欄杆走進後院。這地方也許曾經籠罩著幼稚的鬼屋氣氛,此刻卻和大多數嚇人的地方一樣,在白晝的光線下顯得狹小而悲哀。話雖這麼說,但想到進屋我還是有點緊張,我站在後門廊上,一隻手抓著鏽跡斑斑的門把手,不禁有些猶豫。我隔著積灰的後窗尋找那條狗。
就在這時,我聽見樹林裡騷動起來。不是很嘈雜,只是無線電通話突然增多,後院附近的人開始跑動,但足夠讓我知道他們有了發現。我轉身跑回去,穿過圍欄,穿過樹林,來到警察和探員聚集的地方,這會兒他們像是一群好奇的看客,也需要被維持秩序。我擠出一條路,找到湯斯。
“湯斯。”我喊道。他扭頭揮手招呼我過去。其他人紛紛讓開。
他站在一條几英尺深的溝壑前,穿連體服和白色套靴的探員在小心翼翼地挖掘,他們用的是刷子、淺盤和小刀,就像進入古老遺蹟的探寶人。
“找到什麼了嗎?”我問。他只是指指地面。他們挖到了金礦。一顆牙齒和一枚耳環。兩樣東西都被泥土裹著,擺在白布上等攝影師拍照。你能看見牙齒與下顎相連處的白色牙根。耳環是個帶黃色垂墜的扇形吊飾。
“牙齒現在還說不準,”湯斯對我說,“但那個耳環,我對它比對我老婆的訂婚戒指還清楚。它屬於珍內特·希克斯。”
他們繼續一英寸一英寸地挖掘,其他人站在旁邊觀看。半小時後,他們找到了第一顆頭顱。剛開始出現的只是幾縷頭髮。他們小心翼翼地將每一根頭髮與泥土分開。接著,顱骨的頂部出現了,碎裂的白色拱形猶如地下沉睡的恐龍蛋。一個大塊頭男人(戴黑框眼鏡,穿白色帶靴連體服和浴帽,顯得很可笑)跪下去,用貂毛畫刷清理顱骨。他用牙科器具在顱骨四周挖掘,俯身吹開泥土。五分鐘後,顱骨的上半截出現在我們眼前,空蕩蕩的眼眶在泥土上方盯著我們。有什麼東西閃閃發亮。
“另一枚耳環。”他說,起身讓攝像師拍照,然後低頭繼續工作,用刷子清理顴骨和曾經是鼻子的窟窿。
“這兒。”蹲在幾英尺外的一個女人喊道。她要是不出聲,我還以為那是個男人。她身穿白色太空服和白色套靴,戴著白色發帽和護目鏡,看上去和她的同事毫無區別。她摘掉護目鏡,抬頭對湯斯說話,我發現她是個二十來歲長著雀斑的小個子姑娘。“另一顆頭顱。”她說。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他們一共挖出了三顆頭顱。埋在地下的頭顱拼成一個三角形,周圍還有一具專家認為是豚鼠(不是沙鼠,也不是倉鼠)和一隻貓的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