塊跳板,這頭擱在岸邊淺灘中,那頭搭在翹出江面的船頭上,也不知是誰搭的。
夜幕下,有兩個人來到岸邊。當先一人先上跳板,跳板那頭搭在華僑的船體上,弄得跳板也歪歪倒倒,先上這人走來晃晃悠悠,後面那人一腳踏在跳板上,頓時將其固定得牢牢實實。當先那人上得船後,回過頭,雙手穩住跳板,後面那人於是也上了船。當先那人,一頭鑽進駕駛艙,伸手便向車鍾圓船下一處窄縫摸索,手抽回來時,手頭已經多了一把手槍,卻是日本陸軍為軍官裝備的“王八盒子”,只因此槍的盒子外形像個王八,所以中國百姓給它取了這綽號,不過此時這把槍並未配外盒。
“這玩意兒一到手,腰桿就硬肘!”當先那人將手槍別在腰上,笑道,他是田仲。他聽得後面那人哂笑一聲,顯然不以為然,那人自然是升旗。
田仲槍到手,轉身向舵盤子下面被炸飛的鐵甲板下搜尋,這回費了工夫,打亮手電咬在嘴裡雙手摸索了很久才完事。他摸到手的,是一部日本軍用電臺。
“閒子辦事還真穩當!”田仲道。
“幹活。”升旗道。
田仲想起今天清晨在對岸荒灘上升旗最後問的問題,迅速開啟電臺。
“盧作孚於武漢失守前一日飛離,下落不明。”田仲向武漢方面查詢、收到回報後,抬頭道,“依田仲之見,盧作孚要麼撤回陪都,要麼跟著蔣去了湖南。我再向重慶、長沙方面查詢。”
“不用查了。”站在駕駛艙臨江一側窗前的升旗說。
腳下傾斜的甲板連一杯水都放不穩,田仲便坐地,斜靠在板壁上收發報。聞言,這才抬頭,見升旗面江的臉龐上有光的輪廓。今夜無月無星,江上哪來的光?田仲起身,來到升旗身後,才見對岸剛才上船前還死氣沉沉的那片碼頭荒灘燈火通明。
“他來了。我原就猜想他會來宜昌。”
田仲一想,知道升旗不是事後諸葛亮,因為他一上船,就一直站在窗前望對岸。
“今夜,也許他在碼頭的哪一盞燈下,也許在那邊他公司那棟灰撲撲的小樓上,正在望著這片荒灘這條大江……”
“他真敢來?”田仲問。
“何不先問,他敢不來麼?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水陸運輸管理委員會主任委員,負責指揮戰時水陸運輸,他敢不來麼?”升旗道,“不來就是失職,是臨陣脫逃。戰時該當何罪?”
“他來了會怎麼樣?”
“作孚兄,你來了會怎麼樣?”升旗目光遊移,尋望著對岸一蓬蓬毛茸茸的燈火光團。
“今早,田仲還以為中國之大,摸到中國的喉嚨管的人,只有老師一人。”
“思考這個問題,任何時候,你都不該忘了盧作孚。”
“難怪今早老師突然問起盧作孚。”田仲恍然大悟。
“中國之大,此時此刻,卻只有盧作孚與升旗知道中國的喉嚨管在此地。”升旗脫口而出,自己聽到這話,又覺得有點誇張,便也不再想改口。
“此時此地,只有老師能鎖住中國的喉嚨。”
“此時此地,能開啟中國喉嚨上這把鎖的,只有一把鑰匙。這鑰匙,握在盧作孚手頭。”升旗說。
“他手頭有鑰匙?”
“船。”
“對了,他是長江上的中國船王。”
“這無關緊要——長江已經斷了大半截。要緊的是……”升旗突然打住,反問:“還記得那塊斷碑?”
“川船至宜不下行,湘船到宜不上駛,川湘上下船隻至宜換載。”田仲已經猜到升旗的意思。
“換什麼船來載?過了宜昌這道門戶,就進三峽,就算川江,航道狹窄、流速加快,急流險灘不斷……”
“只有船體小馬力大的船!”田仲接話。
“田仲專攻川江輪船航業多年,這樣的船,這種時候,還有多少?”升旗問。
“報告老師,24只。除了兩隻在法國人手頭外,其餘22只……”
“都是川江起家的盧作孚的民字輪!”升旗道。
“他捨得麼?”
“問到點子上了!田中君判斷,他捨得麼?”升旗問。
“這……”田仲本以為,這是升旗分析盧作孚時慣用的設問句,根本無須自己作答,本想隨口應一句,引出升旗下面的結論來,誰知看到轉過臉來的升旗一臉困惑老老實實地擺在明處,這還是田仲從來沒見過的,他愣望著。
“去年八一三,三北等9家航運公司10只輪船,自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