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五分鐘,吉提雷茲先生。”
吉提雷茲轉過身說,“用不了多久了。”
坐在直升機後排直位上的那個高個子沒有回答,別人跟他講話他甚至一點反應也沒有。他只是沒精打采地坐在那兒,用手託著腮,雙眉緊鎖,望著窗外。
理查德·萊文穿著曬得褪了色的野外咔嘰工作服,頭上藏的那頂澳大利亞軟邊帽向下拉得程低,他的脖子上掛著一副飽經風霜的雙筒望遠鏡。儘管他這一身打扮有點不登大雅,可是他身上卻透出一個學者那種專心致志的風度。在他向窗外看的時候,他的金絲眼鏡的後面是清晰的面部輪廓和緊張而嚴肅的表情。
“這是什麼地方?”
“這地方叫羅加斯。”
“我們已經到了最南邊了?”
“是的。離巴拿馬邊境只有五十英里左右。”
萊文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叢林。“我看不見有道路嘛,”他說道,“那東西是怎麼發現的?”
“是兩個野營的人。”吉提雷茲答道,“他們是乘船來的,從這兒的沙灘上的岸。”
“是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他們才看了一眼就拼命地跑起來。”
萊文點點頭。他那雙細長的手臂彎曲著,雙手托住下巴,活像個正在祈禱的螳螂。螳螂是他在研究生院時的綽號:一來是由於他的外表,二來是因為,如果誰跟他的意見不一致,他就恨不得一口把人家的腦袋咬下來。
吉提雷茲問道:“以前來過哥斯大黎加嗎?”
“沒有。第一次。”萊文答道。接著他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似乎不想談一些無聊的小事。
吉提雷茲笑了笑。經過這麼多年,萊文仍然是秉性不改。在科學上他依然是個才華橫溢但不討人喜歡的人。他倆曾在耶魯大學一起攻讀過研究生,後來萊文退出了博士進修,拿了個比較動物學的學位。萊文說現在這種野外研究也許對吉提雷茲很有吸引力,但他卻對它毫無興趣。他以其特有的自命不凡的態度把吉提雷茲的工作說成是“從世界各地採集鸚鵡糞便”。
事實上萊文——才華橫溢、一絲不苟——被過去、被那個業已不復存在的世界深深地吸引著。他對那個世界進行了孜孜不倦的精細研究。他的腦子好是出了名的,他的驕傲自大,伶牙俐齒也是出了名的,他毫不掩飾自己在指出同事錯誤之後所流露出的得意神情。有個同事曾經這樣說過他:“萊文從來不忘刻苦學習——他也從來不忘讓你也刻苦學習。”
野外研究工作者們不喜歡萊文,他對他們也沒有好感。他是個非常細心的人,對動物的生活了如指掌,他最大的樂趣就是研究博物館的藏品,重新將物種分類,重新安排展出的骨骼。他不喜歡野外生活,因為它灰塵太大,又不方便。如果讓他自己選擇,他是決不會離開博物館的。
彷彿是命中註定似的,他生活在古生物史發展中有眾多發現的偉大年代。在過去二十年中所發現的恐龍化石種類比以前翻了一番,現在每七週就能發現一個新物種。萊文在世界上享有盛名,他也因此要不停地往世界各地跑,到處去考察新的發現,去向科研工作者發表他的專家見解,而那些研究人員儘管很厭煩他,但又不得不承認他們需要聽聽他的見解。
“你是從哪兒回來的?”吉提雷茲問道。
“蒙古。”萊文答道,“我去了戈壁灘上的火焰巖,離烏蘭巴托三十小時的路程。”
“哦?他們發現了什麼?”
“約翰·羅克斯頓收穫不小。他發現了一具不完整的骨骼化石,他認為那可能是迅猛龍的新種,叫我去鑑定一下。”
“後來呢?”
萊文聳聳肩。“羅克斯頓對解剖學一竅不通。他是個熱情的籌款者,但如果他真的發現了什麼東西,他是沒辦法繼續研究的。”
“你跟他這麼說了嗎?”
“為什麼不說呢?實事求是嘛。”
“那具化石呢?”
“根本不是什麼恐龍。”萊文說道,“蹠骨就不對頭,恥骨太靠近腹部,坐骨上沒有適當的孔蓋,長骨太輕。至於頭骨……”他轉動了一下眼睛,“上顎骨太厚,眼框靠嘴太近,龍骨末端太小——哦,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幾乎沒有鋒利的前爪。就這麼個情況。不知道羅克斯頓是怎麼想的。我懷疑他實際找到的是禿頂龍,當然我還沒有下肯定的結論。”
“禿頂龍?”吉提雷茲問道。
“白堊紀的一種小食肉動物——從腳到髀臼有兩米,其實是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