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腰鞠躬“嗨”了一聲,用硬澀的英語介紹自己:“我叫涼子,從日本東京來,請多多關照!”
我不由也欠欠身。見這女孩跟晶晶年紀相仿,又是一個人在外,立即多了一份關心,問:“你父母放心讓你一個人旅遊?”
女孩杏眼一眯,露出嘴角兩個笑渦答道,“我已經十七歲了。父母從不擔心我的。”
涼子父母都是公務員,有一個已出嫁的姐姐,自己高中剛畢業,對以後上大學還是工作、是留在日本還是去美國定不下來。涼子說,她要好好想想再說。想問題當然不能在家關起門來想,所以來歐洲,邊看世界邊想出路。真瀟灑得讓我伸舌頭。
涼子英語發音涇涇浜浜,說得不靈光。旅途中跟我們交談,說到父母職業,姐姐嫁人,就從過長的袖管裡伸出白白的手,撥弄頭上短而少的軟發思索,然後拿出筆,翻開封面印有米老鼠的小本,用漢字寫出“公務”和“嫁”三個繁體字。我和先生於是藉助那筆和小本跟涼子熱烈傾談起來。
以後的十幾天,我們一起遊了十一個國家。涼子盯上了我和先生,不管是團體活動還是自由活動,都緊跟著我們。自由活動之前,早早就打聽,我們要去哪兒,能不能跟我們搭伴。我們遠離紐約鬧市出門遊樂,本來就心情暢快,涼子又跟晶晶一樣大,乖孩子一個,文質彬彬,還大方健談,我們當然歡迎。有的遊客在第一天由導遊主持互相介紹時思想開了小差,還以為我們是一家子。我和先生也儼然成了涼子小姐的保護人,一時半會兒不見她,還會扭頭去找。特別在阿姆斯特丹的紅燈區和治安不靖的羅馬,我們都會主動讓涼子和我們一起。
涼子給我們的印象也很不錯。出發前,德國導遊約法三章,一要按時登車,二要車上不吃食物,三要車上不大聲喧譁。可團裡那兩對印度孓孑偏偏不守清規,對導遊的多次警告置若罔聞。一次在奧地利的因斯布魯克,遲到了衝上車,居然還高聲唱著印度歌,一人手中舉一隻奶液流淌的冰激凌!年輕的導遊終於被激怒了,要他們雙雙站在車頭將冰激凌扔進垃圾桶,面對全體遊客道歉。涼子跟那兩對孓孑相差不可以道里計,從來是規規矩矩、安安靜靜。導遊到新的景點之前,會介紹景點的歷史典故。遊罷景點,會搞個小“測驗”,出十個有關景點的問題,答得多的人有獎品——一瓶法國香檳什麼的。涼子雖然得不了香檳,但總能答對不少。先生當著涼子的面讚揚涼子:“日本高中生還真不賴,美國學生沒法比!”
車上一些孩子就是美國來的。先生當然是將他的腴美之詞用漢字寫在涼子的小本上。“美國”在本子上寫成“米國”。涼子讀了,微微一笑,如涼風拂上睡蓮,彎腰頷首道聲“謝謝”。
我和先生每到一個國家,就會買一張長途電話卡,向留守紐約的晶晶報平安、通訊息。豈知那千里歐洲徒有歐洲共同體的架構,每個國家的電話服務卻並未整合,仍是各霸一方,恕不通融。德國買了卡沒用完,到了法國就成廢紙一張。幾次我買的卡沒用完,就讓涼子用我們的卡打電話回日本。開始,涼子死活不接受,知道是我們剩下不再需要的,就提出她付錢給我們,她才好意思。我和先生當然不會收她的錢。後來我們只要買了電話卡,剩下的就送給涼子,並囑咐她,“打個電話給你父母,省得他們擔心!”每次打完電話,涼子都會折折腰,說她已告訴父母我們對她的照顧,她父母讓她謝謝我們。話說完了,又一次欠身頷首,表示由衷的感謝。
旅程接近收尾。在西班牙馬德里的速食店裡,排在長長隊伍裡的涼子提出請我和先生吃漢堡包。那頓飯我們三個人開開心心又說又笑的一起吃完,付錢的當然是我。——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自己不賺錢的高中生請我們吃飯的。那天飯後,涼子拿出米老鼠小本,記下我們在紐約的地址、電話號碼。還在先生電話本上工工整整落下她的。“你們是好人。什麼時候去東京,我父母一定會熱情接待你們的!”涼子嘴角旋出甜甜的笑渦。
載著我們在歐洲轉了一大圈的豪華大巴又橫渡英吉利海峽,將一行人送回倫敦。然後,旅遊結束,大夥各奔東西,哪裡來,還回哪裡去。車轔轔馬蕭蕭快到倫敦了,導遊站起來感謝大夥的完美配合,派發每人一個信封。那信封是用來裝每個團員按規定應付給導遊和司機的小費的。小費的最低數早就在旅遊合同上載明,是八十美元整,規定用美元支付。自然羅,如果對導遊、司機特別滿意,上不封頂。你願意多付,導遊司機當然高興。信封上已經列印好你的尊姓大名,想不付也沒可能。——也沒人不付。人家給你提供了優質服務,你總該有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