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身前,是一座比銅山更堅硬的人牆。”
李昕垂下眼,同看去赫連莘。便是這樣堅強的赫連,讓自己動心了。從第一眼開始,床榻間撫弄嬰孩的她突然轉身那樣懇求的目光凝著自己,她只是道——
“把我當做馮善伊。”
“你不過是要殺一個人完成此番任務而已。”
“殺我就好了。”
那也是他第一次見到面對生死仍能如此坦然的女子。心口砰砰在跳,以至於那一劍,慌神之中,他竟是刺偏了。追上馬車後,他本可以再補上那一劍予她丟命,只抬起的劍卻無論如何也落不下,原來他李昕也會有不忍。
視窗撲來溼意,馮善伊抖了抖眸子,閉上眼睛。
此刻的李昕已完全面對著她,沙啞的聲音如鈍器滑過她耳廓,平定心底一絲茫然。
“所有人都在為了你不顧性命地迎頭衝上,只有你自己一味地想躲。”
她猛睜開眼睛,視線一絲絲恢復真實。
是藉口,她用了許多借口在躲。
姐姐是藉口,李敷是藉口,宗長義是藉口。
太后的藉口淹沒了自己的心。
她想要的是什麼?
是一時忘了,還是藉著理由忘卻。
一瞬間,許多聲音衝入耳中,夾著李昕淡淡的聲音。
“很多次,她很疼。可一旦她醒來必會緊緊扯住我的袖子,求我救她,說她一定要活下去。有必須活著的理由。”
馮善伊微微笑,蹲在她窗前一臉欣賞地看著赫連莘。果然是比自己堅強。
李昕最後點了點頭:“我想,那理由是你。”
馮善伊最後放下她的手,溫暖的帕子擦著她額上的汗,聲音很輕:“殿外有軟轎。護她離開吧。”
李昕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她慢慢言:“赫連昭儀死了五年。”
李昕哽了哽,抿緊深唇。
她點點頭,啟唇一笑:“我希望扶風公夫人能夠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李昕彎身而下,將床上的人環抱入懷,為她披蓋上厚厚的絨毯,極是小心翼翼地繞出。馮善伊便跟在她身後,命順喜為他二人持傘一路護送出。
直到雨霧架起一面水簾,遠遠地,竟看到赫連幽幽地醒轉。
李昕一把握住她的手貼在臉上,急急道:“哪裡不舒服?”
赫連輕輕搖頭,木然的目光虛弱地迎去殿上,依依望著雨中佇立的馮善伊,緩緩微笑。那笑容盈盈若水,清澈又溫暖。殿上的馮善伊同是微笑,雨水輕輕滑過腳邊,如歲月一瞬即逝。
赫連輕輕閉上眼睛,貼在李昕溫暖寬闊的胸前,極是安穩。又想起許多年,她們二人圍繞宗伯的歲月。
那時的小善伊一臉天真地告訴她們宮外很美,只魏宮裡太寂寞了。宗伯撫著她的額頭,輕嘆了一聲:“那千歲娘娘恐怕要一世孤獨了。”
十一年後,她依然站在那裡,依然是一臉微笑的寂寞。
胡笳漢歌 018 太誠實也是罪過
018 太誠實也是罪過
數場雨散去,魏宮由冷雨砸落的花枝再一次漫發出生機。
昱文殿中庭,是綠荷打發著小宮人打掃落滿地枝葉。院庭深深,草木青青,輕靈的木魚聲在寂靜的後堂冷聲乍起。綠荷嘆了口氣,又指揮著下人裁剪長枝。馮善伊想起來去佛堂唸經敲木魚只有兩個原因,一是她心情不濟,二則是又想起了小雹子。如今這時候,她能一宿困在佛堂內,必是兩個原因都在。
青竹端著晨膳而來,綠荷向她搖了搖頭,示意她晚些再入。
前殿順喜弓腰請著曹充華徐徐轉了後廊間,曹充華正滿面春風,見得綠荷先是行禮,稍後目光飄去後堂:“呦,姐姐又敲起經來了。”
綠荷對她微有幾分厭惡,只擋了門前:“充華來得不是時候,皇后她誰也不想見。”
曹充華扶鬢微以一笑:“是啊。如今皇上格外寵幸新人,這都連宿了沮渠夫人宮中十幾夜了。”
綠荷聞此,更是咬牙,冷袖一甩,做出一臉送客的模樣。
曹充華挑眉向後窗望了幾眼,又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綠荷搖搖頭,暗聲罵了這一群豺狼虎豹,轉去看青竹,瞪眼道:“皇上,皇上自醒來後就沒有來昱文殿一次?”
青竹無奈搖頭,一次也沒有。
“他,他抽哪門子風。”綠荷咬牙,連語氣都與馮善伊更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