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不知怎地沒來由地觸動我心底一絲隱隱的痛意,似乎有些傷感湧上心頭。
鳳嬌妹妹?我心裡直冒問號,他為什麼他還把我當成那個人?什麼眼神?
“你好像已經從人間蒸發了,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說著話,眉心蹙起,“上個月義父六十大壽你都沒趕回來,這會兒倒回來了。路上遇事耽擱了?”
我愣楞地看著他,不知道他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他很不滿意我的遲鈍,眉頭蹙得更緊了,目光下移,僅打量一眼我緊包著牛仔褲的雙腿,便似被灼傷了般移開視線,目光落在我頭頂上。“怎麼這幅打扮?頭髮盤得像道觀裡的術士,衣服也不倫不類。”他的口吻像一個教訓不良少女的警察。
怎麼說話呢?對我一個陌生人說這番不著邊際的話,好像太隨便了一點。莫非我真的很像某個他認識的熟人?儘管他看上去不像壞人,但這種亂世,我不得不提防。誰讓我被驚歎的目光掃視慣了呢?養成了自以為是的驕傲心理是免不了的。任何異樣的眼神都會提醒我保持警惕。
“剛才……是你從鬼子手裡救了我?”我答非所問,小心翼翼地盯著他,腦中將他跟那個滿面塵汙的白影大俠比照著,應該是了,聲音也出自同一個人。然而他不置可否,一雙精氣四溢的眼睛盯住我不放,彷彿要看穿我的來歷。
我試探著問道:“你是……抗日遊擊隊的嗎?”
他緘默著,突然湊近我的臉仔細看,探究的眼神裡疑惑重重,我的鼻子險些碰到他的鼻子。
這個男人真的很帥很帥——潛意識中總以為這種年代多半出土些土不拉嘰、氣質不佳的衰男——或奴性很重、或夫權很重的封建男人,但他的出現改變了我的臆斷,只是……為何他那稍稍露出欣喜之色的眼神稍縱即逝?轉而劃作深不可測的寒光,而且射出無數冰錐,看得我心裡發毛,好像我是一個扮作人形的妖孽正接受降妖老道的法眼甄別——神情變化如此之快著實令人忐忑不安。
“哧!”他鼻子裡發出不屑的聲音,“鳳嬌,你什麼時候學會演戲了?”說罷,身子後撤,雙臂抱胸前,像是已經看穿了我一般露出嘲弄的神情。但我感覺他那刻意表現出來的輕鬆後掩藏著一些令我不安的東西——是什麼?我琢磨不透。可我唯一敢肯定的是他認錯了人,心中頓時釋然。
“對不起,我不是什麼鳳嬌,我叫柳拾伊。”我淡定地告訴他,不想他誤會下去。
他鼻孔發出“嗤”的一聲,譏諷之意再明顯不過——真沒素質。
“什麼……六十一?虧你能編出這麼個名字騙我,演技太差了吧?幹嘛不編個二八一十六?”他的話令我一怔,沒來由被人奚落一番,臉上頓時掛不住。
這裡怎麼可能有個跟我相貌相同到如此地步的人呢?我自詡樣貌挺有“個性”,可能世界之大,偶然找著有幾分相似的人有可能,可怎麼能那麼肯定呢?他不會故意想跟我套近乎吧?但看他的神情又不像。
“打小你就不會說謊話。看,臉色變了!”他說著話,突然警惕地朝一個方向望去,似在聆聽什麼。
不知哪裡冒出來這麼個神秘男人,還長著這麼令人炫目的帥呆了的模樣,如此招搖的酷酷身材。哎,雖然神色有些讓人害怕,可不管怎樣,人家救了我一命,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我就算吃點虧也不能冒犯他。
我突然記掛起一件事來。“這位大哥,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年輕人?跟你一樣高個頭,年紀也差不多,體型單薄些,膚色白皙,穿著跟我差不多顏色和式樣的牛仔褲。”感覺他能幫上忙,便這麼問了。
“噓!”他根本沒聽進去我的問話,示意我噤聲,然後壓低身體,將耳貼近地面仔細辨聽。
我也凝神靜聽,落日方向的一片小樹林後傳來雜沓的腳步聲、馬蹄聲以及輜重車的碾壓路面的聲音。
“好像衝這個方向來了。”我說道,看到他揚起頭吃驚地看了我一眼。“快走!鬼子大部隊到了。”他拉起我,扶我上馬,自己隨即一躍上馬,拉住韁繩掉轉馬頭便急馳向山坡方向。
鬼子?我的心“咯噔”下沉,我們還要面對多少這幫禍害人間的惡煞?
回家
放馬縱進路旁一處隱蔽草叢裡,白衣男子拍拍馬背,口裡輕聲吆喝了幾聲,那匹馬竟好像聽得懂人話,乖乖地曲下前腿,側身一翻,臥在草叢裡。
鬼子約有一萬多人聲勢浩蕩地從泥路上開過,揚起漫天的塵土。直至他們完全透過,我身邊的神秘男子才拉著我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