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的,連琳妃娘娘都忘到腦後去了。”
朱成璧嗤的一笑,只把玩著手中的玲瓏酒杯:“他成日裡在公堂裡畫圖,想必也是甚少見過這樣的場面,本宮且饒他一回,下次再對本宮視而不見,本宮便派了他去邊陲興修水利罷。”
木棉靜靜坐在房中,外面的絲竹之聲再如何悅耳,卻如同織就了一首殺機畢現的樂曲,久久在她心中縈繞,許是坐得久了,只覺得身上的鳳冠霞帔越發地沉重,房中的帳中香也燻得人直髮昏,隔了紅蓋頭,只覺得外面似是朦朦朧朧一般,模糊間,竟似乎看到了許多從前的事情。
那是十年前吧,自己還那樣小,進了宮,被指去了含章宮伺候,彼時的琳妃還是琳貴嬪,榮華高遠,端坐於德陽殿正中的寶座之上。自己與木槿二人靜靜跪在堅硬光滑的橙泥地磚上,只垂了眸子、屏住呼吸,等待琳貴嬪發話。殿外的日光疏落而綿長,隔著竹簾細細篩進,如靈巧的幼魚,輕輕一吻自己細嫩的手指,倒逐漸生出了一點暖意。
是了,琳貴嬪笑著賞下了銀子,那隻繡著朵朵木棉花的香囊,那樣柔軟,似離家赴京前幼妹牢牢抓著自己的小手,自己心頭一暖,忍不住抬頭去看,朱蕉與連翹也正笑著看向自己,她們是含章宮最尊貴的女官,那樣美,那樣好。
最初的那一份賞賜,實際上已將自己牢牢與含章宮縛在一起,從那日起,自己生是含章宮的人,死是含章宮的鬼,沒得選擇。
如今,十年過去了,琳貴嬪成了琳妃,朱蕉嫁為人婦,連翹成了竹息,木槿成了竹語,而自己,也走到了嫁人這一日,物是人非啊!眸光流轉,一旁的剔彩捧盒似泛著幽微的光澤,裡面放著一支上好的青玉滾彩銀木棉簪子,其價值遠勝於當年那枚香囊的百倍、千倍,然而,在自己心裡,那支簪子卻不啻於在時時提醒自己,自己是一名細作。
木棉緊緊摳著身上華美的婚服,恨得幾乎要嘔出血來,自己對琳妃那樣忠心耿耿,為何到頭來,自己的命運卻那樣的不堪!如果只是細作那便也罷了,但為什麼偏偏是朱祈禎?那個在太液池邊給自己吹壎的男子?
心亂如麻,剪不斷又理還亂,自己如那將要破繭而出的彩蝶,卻在繭破裂的那一刻,驟然發覺,外面是沉悶的雨天,飛出去,是死,躲在繭中,亦是死。這樣艱難的選擇,如一隻有力的手,狠狠扼住了自己的咽喉,於是,終究是明白了,竹息與竹語,是如何熬過那迫得人無法呼吸的日子。
耳畔尤迴盪著竹息對自己說的話:“我的不幸是無可挽回的,你卻還有機會,娘娘不願害了你,只是你也該明白,這場戲,你與娘娘是各取所需,也唯有各取所需,你們才能把這場戲完好地唱下去,否則,曲終人散,雙方都沒有好處。”
是了,曲終人會散,月盈即會虧,自己應該知足了,說到底,比之竹息與竹語,自己還是幸運許多,至少,不論禍福,自己總是在他身邊。
不知是過了許久,只覺得外面的喧囂逐漸平靜了,帳中香那樣甜暖,意識也有些朦朧起來,木棉緩緩靠在床頭,百子百福的紗帳落下,窗上覆著的一層半透明的有“和合二仙”銀線紋樣的窗紙映著燭光泛著瑩瑩的亮澤,紅蓋頭終究是徐徐滑落,木棉精緻的面龐上,兩行清淚緩緩流下。
“祈禎。”木棉喃喃自語,“紫薯糕,好不好吃?”
夜幕漸退,幽夢迴轉,一陣悠揚的樂聲緩緩流淌,如淙淙的清泉,木棉愣了片刻,有一瞬卻不知道自己到底置身何處,直到瞧見床邊的紅蓋頭沐浴在柔和的晨光之中才陡然驚醒,自己,竟是沉沉睡了一宿麼?
床頭的紅燭早已燃盡,空餘紅淚垂落,只有帳中香的香霧還嫋嫋地浮著,呈現出一個不完整的環。木棉緩緩起身,目光流轉,身後的百子錦被依舊是疊得完好,如一個不忍觸碰的夢。從今日起,自己便是朱府的二夫人,再不是含章宮伺候人的小丫頭了,哪怕,自己的大婚之夜,只有自己一人。
一瞬間的怔忪,木棉突然想起,壎唱而篪和,邱藝澄不會篪,自己,也不會。
悠然轉身,迎上晨曦微微發涼的柔和日光,只覺得眼角的溼潤無可遏制。
拋卻我所有的幻想和期望,只餘下在你身旁。
注:“宛彼鳴鳩,翰飛戾天”,出自詩經?小雅?小宛》
第六十二章 斜光到曉穿朱戶(2)
斜光到曉穿朱戶(2)
含蕊軒,邱藝澄靜靜立於窗前,披著一件淺紫色的折枝梅花披風,任憑涼風拂面,手中的茶卻是早早就涼透了。
香穗默默上前,低低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