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之上,我說:“放我走。”
易揚停了下來,沒有回頭:“不可能。”
“那麼就殺了我。”我說。
他僵了一下,慢慢轉過頭來,清冽的眼睛如雪溶的泉,在淺淺的光線中波光粼粼:
“除非我死。”
瀲灩的眼睛彷彿蘊涵了這一刻月亮的光澤。
不搖不動,我僵坐著看著,彷彿要化成石頭。
他等不到迴音,便慢慢走遠了。
一個腦袋伸出門框來,千湄趴在門口探頭探腦地看看我,又看看離去的易揚。
我動了動幾乎要麻痺掉的胳膊,隨口道:“你有事嗎?”
“沒什麼事,”她大大方方站了出來,身上又換了一身素雅的衣服,“天女殿塌了大半,我也住這裡,就在南偏殿。吃飽了出來走走,沒想到會無意撞見的。”千湄自己走了進來,隨意挑了把凳子坐了。
“你們兩個到底怎麼搞的?怎麼都像小孩子似的,死活磨不開。”
“恩。”我心裡很煩,只想她快點走,便含糊地應著。
“我猜你又定是為了當菲琳雪而給自己心裡添堵,是不是?”她掛著淺淺的笑問我。
“……”
“其實天師也是別無他法,天山上勢力糾紛錯綜複雜,幾股支援當菲的力量其實也是有內部的較勁,彼此都不讓步,當菲雖然是已經起事,但如果說半途而廢根本不可能,九部裡有七部與當菲不和,自當菲起事開始,連著上了好幾個摺子要天師殺之以效尤,你也知道,現如今九部十八道是天師手下最能仰仗的兵力,幾個旗主也盯著天師的舉動。當菲琳雪的那一步,不走不行啊……”
“……”
“我倒是很奇怪,當菲死了就死了吧,以前也沒見你和她有什麼交情,怎麼突然之間倒像成了要為她兩肋叉刀一樣?”
我沉默了一下,盯著她水靈動人的眼睛突然問道:“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她怔了一下,掩口笑道:“行啊,我也不瞞你,這一半是我自己本就知道的,另一半是天師今兒個告訴我的。故意想讓我來當個傳話的。”
“他自己不會說麼?”我冷淡地說。
“我覺得他是怕你,不敢自己來說。”說完,千湄咯咯地笑了起來。我沒有笑,依然僵著臉坐著。
千湄看我無趣,自己也就不笑了。
她單手撐著頭,想了想,說:“先潤端硯寫蘭葉,後移晚燈畫松梅。謎底‘海枯石爛’,是不是你出的迷面?”
我抬眼望著她。
“壓兵禮賢閣前一天晚上,我去會意堂找天師,看見天師望著這幾句發呆,看我來了,他便問我,‘海枯石爛’是什麼意思。”
千湄的眼睛溫柔起來,柔柔的好比落下的月光:“天主教的《幡尼經》上說,上蒼給所有人的苦難與幸福都是平等的,有些人年輕時苦難多些,老了的時候就會安逸些;有些人年輕時風光些,老了的時候就落魄些。天師太風光了,卻連一句‘海枯石爛’都讓他覺得奢侈到無法相信。他雖是我哥哥,我卻從未對他有過血緣之情。只在那一刻,他在昏黃的燭火邊,捏著那句話,像個孩子一樣問我,我突然覺得,哥哥……很可憐……好象一直都是在等一個人……已經等了一輩子。”
“我知道我這隻言片語改變不了你什麼,或許你認為我居心叵測,”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也算是居心叵測吧,希望你能溫暖的同時也在心裡偷偷期待你不要選擇飛白……我,我知道如今的我根本配不上了飛白,明知道不該奢望,應該祝福他,只要他幸福,怎麼樣都好。可是,我無法做到那麼偉大。我總是偷偷地想他,偷偷地期待……很傻,是不是?”她的笑,眼裡淚光閃閃。
“當菲死了,天師說了,無論如何,按天主教護法的儀仗出殯。列牌靈堂。追封忠烈護法縊號……現在弄這些虛的,實在很費工夫,天師……”
“什麼都彌補不了,再多的表面的工夫又做給誰看。”我冷冷地駁斥道。
她噎了一下,嘆道:“罷了,於別人都是空,於自己都是慟。”
我想了想,道:“千湄,我想請你幫個忙。”
“咦,”千湄瞪大了眼睛,“請我幫忙?”
我點點頭,道:“方凝有個孩子,喚做浮雲,現在藏在浣衣局……她,也就是為了可以不牽連這個孩子才去冒死的。我答應過她,會照應這個孩子,可是現在我……”
“哦,我突然想起來了,”千湄打斷我,“我身邊那個侍女前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