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心裡驚訝:這般懂事,倒不像是原侯的兒子了。原來這陳熙一母同胞的兄弟陳烈,因身上有殘疾,還是個沒法遮掩的殘疾,一行走便要露餡兒。每一出門便覺人眼睛都看他那條殘腿,嘰嘰喁喁都是在嘲笑於他。原只是孩童淘氣,及長便漸漸弄做性情暴戾,因腿不好,出門便常騎馬,以高坐馬上人便看不出他跛腳,除非那馬也是個跛腳馬。
陳氏因一門二後,又有些兒權勢,他每疑心有人嘲笑他殘疾,便揚手中馬鞭兒打人。京城地界,甚都不缺,自然也不缺權貴,好幾回與朝廷大臣、勳貴家爭執,也有憐他殘疾不與計較的,也有畏慈宮之勢不敢計較的,也有因原侯道歉及時不及計較的,總是將他這臭名揚得風聞十里。也催生出好幾個御史不畏□的美名來。
至於狎妓弄婢,家宅不寧之事,更是不可勝數。虧得原侯夫人手狠,非止治原侯的姬妾厲害,整治陳烈的姬妾也不手軟,方沒叫鬧出大事來。
有這樣一個兄弟比著,無怪華尚書看著陳熙便覺驚訝了。
陳熙鄭重謝過華尚書指點,懷揣了告身與一應印符,這才往家裡來。他自有品級,於北地時又領兵,故而也有一、二十親兵隨來,便一總帶往家裡去,這卻並不違制。
到家時,家裡早將中門大開,陳烈不情不願,扶著個小廝兒立在門首等著他。陳熙門前下馬,親兵們兩溜兒隨在身後,端的是威風凜凜。也有些個人圍觀,看的人指指點點,都說:“陳家這是要翻身麼?”陳烈卻站得不耐,將兩隻腳來回來換著,看著陳熙,磨磨蹭蹭端著走過去,只求顯得腳不那麼跛。
陳熙早搶上一步,把著他的手臂,親親熱熱兩兄弟往內走:“幾年不見,想煞我也。”陳烈咧嘴兒一笑:“我也想大哥來。”陳熙看他一副流子相兒,又想他跛腳,便忍住不在門首說他,只吩咐府內管事:“這些是我親兵,與他們一處院子安置了。”陳烈將眼兒一斜,看那十餘老兵,道:“大哥帶的好人,趕明兒借人使使,好往城外打獵去。”
陳熙道:“我有一月假,要去時,一併去。”陳烈一撇嘴兒,不言聲了。陳熙心更沉了。
到得正堂,先拜父親,陳熙還在家時,便常常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兒勸諫原侯,是以原侯雖知嫡長子之重,實與他親近不起來。反是近年來離得遠了,父子間見得少了,陳熙又常常寫些個情深意切的信函來,又掙出了功勞,原侯面上有光彩,看這兒子便親切不少。
陳熙上來納頭便拜口稱:“不孝兒拜見父親大人。”原侯見他也長成一副頂天立地模樣,心下歡喜道:“回來倒好。”親將他扶起,仔細看來,更覺歡喜,問他些個近年來經歷,又問以宮中奏對事。陳熙想,事情不是這片刻便能說完的,幸而自己往後便在京中了,倒可從容計較。便只揀那好的說,將原侯哄得開懷。
陳烈初時覺著無趣,漸聽著陳熙說話,又驚奇:大哥甚個時候這般不討人厭了?因驚奇,他便留神聽,也不作怪了。
原侯與陳熙說一回話,叫陳熙往見原侯夫人,原侯夫人見了他,不免又一套哭。又有陳熙的妻子,連回孃家的陳二姐、未出閣的陳三姐,併成原侯兩個庶女,一齊哭了一回。再喚他一子、一女來見父親,兩人皆七、八歲年紀,都不甚記得陳熙了,一齊上來拜見,想是有人教過。
又開宴,只揀好聽的話來說。宴罷,他妻子周氏忙將他迎入了房兒裡,卻叫兒女再見父親。陳熙看他兒子大郎八歲了,帶著一個乳母、兩個使女,竟沒個小廝兒伴著。女兒大姐兒將七歲,卻是吃口茶都要叫遞到唇邊。不由一陣頭疼,道:“忙了一日,都歇了去罷。”又說周氏,他捎一些北地土儀回來,叫她整治了,分派送人。
周氏打發他吃了醒酒湯,要他睡下歇個晌兒,他又往看親兵一回,見住得齊整,囑咐著不許亂跑,不許往後驚擾女眷,自己卻尋陳三姐去。陳三姐道:“虧得大哥回來了,再不來,三哥恐要生事。”陳熙道:“這二年虧得你與我寫信,我好知曉些個事。”又說與燕王家親事委屈三姐。
三姐沉默片刻,道:“終是我年輕,不懂事,沒能一硬到底。都是命。事都過去了,後悔也於事無補,不如放眼將來。三哥脾氣越發不好了,弄得他那院子裡亂七八糟,爹也管不住他,娘也縱著他,十分不好。大哥必要管一管他才好,惹出事來,是一家子的麻煩。大嫂倒想教好侄兒侄女,卻有些慣縱了。二姐與姐夫都是硬脾氣,姐夫初時還忍她,現也不忍了。四姐、五姐,婚事還未有著落哩……”
陳熙一歸來,便聽著這許多事,家裡人竟無一個叫人放心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