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的太子!嫡出和庶出的差別,在我們身上從內到外一一體現,平日僅對我的欺凌也就作罷,現在卻還辱笑到與我相依為命的孃親!
滿臉淚水還不停唸叨“少爺息怒”的小巴圖,用力拉著我直到愛猷識理達臘走遠,方低聲言道:“滿城皆是奇氏的天下,少爺,我們是鬥他不過的……”
整個遺月閣都是孃親最喜歡的薰香,遣走巴圖,她放下我微亂的發又細細梳好,聲音溫柔如水:“孟恩是娘心頭的寶,以後再不可與太子生氣了。”
“可是,憑什麼……”我的不服氣快要脫口而出。
她淡然依舊:“莫要怨恨,娘已經心滿意足了。母憑子貴,若我所出不是兒子,此時怎能在此清閒呢?”
每次每次,娘都是如此自我安慰,藉此亦安慰我那顆從小一直忿恨缺失的心。每次每次,當我看到孃親日漸病得發白的臉龐和嘴唇,我心裡那個單純幼稚的念頭就愈發強烈——憑己之力發奮,用自己的出類拔萃為孃親贏得一些關注。贏得她日夜期盼,來自,那男人的關注。
然而,我做不到投其所好地與那男人一同研究木造的機關技藝。我所能做的,只是儘可能多的去爭取機會——到國子監上課的機會、與武品人品皆良的將士手下練功的機會……就這樣週而復始地練著,痴痴地想,若是我的文才武略都在那狂妄的太子之上,或許,母親也能不似今日了。我一發不可收拾地發奮像一個固執的瘋子,直到一個冬天來國子監探望我的孃親,握著摩挲著我那長滿老繭和凍瘡的手,眼睛閉合就是淚千行:“如此之狀,眾君莫能及。”
然而,就算他們“莫能及”又如何?我一次次難得的在宮廷或國子監的比試中的“出頭”,卻仍未給母親的生活帶來變化。是的,至死,一點點都沒有!所以,和一般同齡人不同,我早早就熟稔一個真理:不是每一次努力都會有收穫,但是,每一次收穫都必須努力,這是一個不公平的不可逆轉的命題!
未曾想到,那日母親來看望之後的幾句叮囑,竟成了訣別!待我瘋也似地衝回遺月閣,白色的簾絮在空中飛揚,巴圖與幾個宮中女子已跪倒在塌邊哭成一片。我的腳到了院裡的月桂樹旁便再也無法挪動,假裝堅強,眼淚卻不由自主流了下來,滴到樹下的泥土裡。很多年後回到小院,她說過:“男兒有淚不輕彈,不知道來年,這裡會不會開出,滿樹的記憶和憂愁。”
後來我才知道,那天她也跪在身邊送走了孃親。三日之後,看著出殯的隊伍走出了幽深的宮道,好像那些零落的背影永遠也走不到頭。眼前忽的模糊一片,八歲的我再次抑不了決堤的淚。她悄悄地站在我身後,沉默卻不卑微。我轉過頭看她,那時她的個子,剛剛有我下巴那麼高。透過淚的波紋,看她卻看得有些呆了——烏黑的兩縷長辮清秀地散在兩邊,倔強的杏眼含著淺淺的、不易察覺出的淚,渾然天成地鑲嵌在凝玉一般的臉蛋上。
血紅雪白,輕舞飛揚,驚才絕豔,遺世孤立。
我讀著她眼裡夾雜的苦痛,心裡卻百思不得其解——五歲的女童,究竟為何有種讓人窮盡思慮也想不到的氣質。她一直望著殯儀隊走遠,才讓陪同的婢女塔娜拿出一塊淡紫的絹子給我,淡淡的類似孃親身上的蓮香,角落有朵獨自妖嬈的紫藍色花朵。我想,從此,那朵極為特別的花,就一直華麗張揚地開在我的心裡。我發誓,從初次見面起,我能清楚記得,她每一個表情……
“不要叫我郡主,叫我阿蓋就好。”粉嫩的小臉謙遜地笑開了花,全世界也跟著開心。
第一次見面,母親牽著她的小手讓我“拜見郡主”,可是當時我想的是:這哪像宮裡那些心高氣傲的郡主,她只是一個五歲的可愛女孩啊!
“孟恩,對不起……他們叫我‘押不蘆花’,說是起死回生的仙草。可是我的母妃走了,你孃親走了,我都治不好她們……”她圓圓的眼拉長就成了悲哀,那是種人見人憐的感傷。
月桂樹下,她滿是愧疚地安慰我,最後卻哭得比我還兇。我試探著輕輕抱住這個小精靈,才感覺到,她瘦弱到突兀的肩骨,讓我好感傷。
“我好想隨父王一起去的,可是想到你不能離開大都,又把哈斯和塔娜留下,那本郡主就勉為其難陪陪你好咯!”她張揚地笑著,眼角高傲向上挑,像足了平日那個被嬌寵慣了的小郡主。
可是我知道,那個傻瓜想掩蓋所有的思念,不讓我有一絲尷尬。送別遠赴雲南的梁王,她矛盾的糾結很是可愛。
“我就不理那個臭太子,他鼻子的輪廓沒有你好看,箭也射得沒你的準!”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