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佩伺候梳洗,倒在塌上,忽然發覺,已然好些日子沒有見著子衿了,想問問子佩,可今日子佩總是神色匆匆。加之卿君近來越發倦怠,也就沒有細究。
正昏昏欲睡時分,忽然一聲霹靂,今夜估摸著免不了一場風雨飄搖。明日院內,定然綠肥紅瘦。
一個月後,映日荷花別樣紅。正當西涼所有諸侯軍閥的目光都在嚴密死守住平陵防線的時候,青川的烽煙已然四起。
一支十萬人規模的金吾衛渡過淮水,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如破竹,向正安然只作壁上觀的青川進軍。
為首的便是面覆猙獰華麗面具的夜無儔!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江浸月被疑似天降的金吾衛逼迫至淮水邊,面對亂石穿空,驚濤拍案,百思不得其解,密探來報尚在討伐弒君始作俑者——平陵的夜無儔怎會空降至此?
當江浸月披散頭髮,朝向面前來人——身著金色鎧甲,映照著當空的日頭,輝煌而炫目;披風同旌旗迎風烈烈飛揚,發出了巨大聲響刺激著江浸月脆弱的神經;那人面目華美,不怒自威,儘管那人同江浸月曾朝夕相處十餘年,幼時也曾嬉笑怒罵,談天說笑。
“無儔兄……”十餘年成長的歲月淨是傾軋,江浸月已然不記得久遠的記憶中自己何曾這般叫過這位虛長他幾歲的質子七王爺。
面前來人高踞戰馬,取下面上面具,露出謙謙溫潤模樣。睥睨,良久,道:“英雄難過美人關。江世子,這世間英雄也有例外,比如,封恬將軍。”
隨即封恬從夜無儔身後出列,對上江浸月不可置信的目光,洋洋自得道:“那子衿姑娘倒是個美人,奈何末將無福消受!”
聽罷二人這一席簡短溫潤的話語,江浸月面如死灰。
江浸月也是“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的好漢一名,自那聲“無儔兄”之後,便不曾乞憐討饒過。
兩人對視了一柱香,雖不是血濃於水的至親,但是相似的境遇,相似的野心,也曾契合無間、肝膽相照。似乎,瘋長的歲月裡,他們從未有過如此漫長而觸手可及的對視。他們之間隔著青川與西京,隔著天下,隔著千山萬水,註定漸行漸遠。
良久,夜無儔轉身,背手,道:“本王讓你多享了這些年的人間富貴,便不再許你什麼未了遺願了。封恬,送江世子上路。”畢竟多年默契,親手了斷,他還是,做不到。
風沙漫天之中,塵封的記憶似乎被開啟:
“你便是流落青川作人質的西涼皇子?”
“你便是留守青川的平南王二公子?”
“你,甘願遊離京都權利核心?”
“你,甘為他人做嫁衣?”
繼而,兩個粉雕玉琢的稚子相視一笑。風過牆垣,吹散他唇邊撩人的音符,吹亂羌笛上的纏綿流蘇;吹落幾縷伽藍,吹皺他荷風微擺的碧色衣角。
……
在封恬離江浸月尚有咫尺之遙時,這位即將上路的江世子開口了:“成王敗寇,無儔兄毋須傷情。易地而處,我定然比無儔兄決絕。只求,善待卿君。”
夜無儔始終沒有回頭,緊握著拳頭,伴著利刃穿過血肉的聲音——他所熟悉的,廝殺的聲音。
這激盪人心的一段立即在西涼大陸引起一片譁然,老百姓對於皇權一再積弱之勢下的罕見逆襲表現得極度亢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思想已然根深蒂固。君權神授。諸侯軍閥即便再省時度勢,人心所向,也少不得被冠以“竊取篡奪”的微詞。高踞神壇的帝王,暴虐也好羸弱也罷,不到不得已,百姓輕易不會背叛。
——
這間見證卿君同夜無儔纏綿歡愛的屋子冷冷清清,而卿君的身子也日復一日,越發倦怠了。
一開始,她尚有閒情向宮人們打探外界,以此打發深宮寂寥。
聽說,他已然著葉扁舟撰寫征討榮國公的檄文;
聽說,身為榮國公么女的卿君前路堪虞!
……
即便只是聽說,也傷她不淺。也罷,求仁得仁而已。
後來,身子愈發不支,沉重而倦怠,便叫子佩於半畝芍藥花田前置了張藤椅,擺佈舒適了,置身其上,頓覺有種淡看雲捲雲舒,花開花謝之愜意。
再後來,日頭漸毒,再也難耐室外酷暑,她才悻悻而歸,宅在房內。
子佩輕巧端來果盤,美麗的各色瓜果,被拼成寂寞的姿態。
卿君苦笑,捻起一片淺嘗,甜到哀傷。忽然很想念子衿煮的青梅酒,偏頭問起子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