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雄糾糾小鬥雞一樣的韋明德蔫了不少,紀沉魚憐惜地道:“少年狂妄,是為心中必有抱負,青雲有路,也須指引。殿下在此,你何不珍惜?人在泥中,不怪別人相輕。”
許王似笑非笑,我這內幃中,不想出了一個伯樂。
韋明德則溼了眼眶,為這一句“少年狂妄,是心中必有抱負”,這個倔強的少年,灑下幾滴子淚水。
他不起這些人,包括給自己差事機會的簡同捷,認為他們全是一幫子應聲蟲。他不起許王殿下,為他賣身耿耿於懷,不能放下。
好男兒,理當拔劍而起,劍指南天。而今天,他聽到“你是馬伕,相馬是你的本分,你是伯樂,相馬也是你的本分,你自命有抱負,總需要一個人指引。”
這是祖父、父親、師傅,不能給他的。他們不是沒有教過上進,而他們自己都認為官場**,國君無能,全天下都是黑的,只有韋家一方天空縮在角落裡獨清。他們如何能讓少年明白,你要抱負,就必向上。
向上,也有黑暗,你卻可以清明。
淚水,滴在雪地上,也像打在韋明德的心上。他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舉袖子擦一擦淚水,對許王大聲道:“殿下,再牽馬來。”
許王只著他,韋明德對旁邊那曳地宮裝偷了一眼,訕訕拱手欠身,這回有講禮貌得多:“小人不才,才相了三匹並沒有相錯,如殿下不棄,願再相馬。”
“添壽,”許王這才懶懶開口,手隨意而起,搭在了紀沉魚的肩頭上。偷這種東西,你還是省省吧。
紀沉魚瞬間覺得自己化身為太監,而美貌如花的許王殿下成了老太后,這麼一搭爪子,只怕還想要人說一聲“喳!”
添壽去牽馬,紀沉魚悄悄的後退一步,再後退一步,把許王的手從肩頭上躲開,步子輕輕,頭也不回的去了。
身後,有兩道眼光。許王對於紀沉魚這種態度已經習慣,從那天吻過了以後,紀沉魚就差臉上寫著我從沒有和你親近過,成天肅然端莊,不苟言笑。
逼得急了,就是一通話:“國君臨行前說過,要以公主為尊。”那頂在頭上的公主,恰好是個擋箭牌。
許王殿下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的自知之明,是殿下身份高貴,殿下不是常人,只有別人投懷送抱的,殿下一般,幾乎,大部分時候,不兜攬別人。
兩個人就僵著,直到今天,殿下親近這麼一下,爪子剛放上去,佳人就走了。比喝她斥她:“回房。”走得還要快。
許王在心裡想,這是什麼招數?欲擒故縱,嗯,差不多。一轉眼,見韋明德又偷偷地,小心的,偷上了。
瞪了他一眼,許王心想,真是少年狂妄,誰的女人,你都不會想想。
然他,很會相馬。接下來的幾匹馬,也說得分毫不差。許王起了愛才之意,卻不表露出來,冷淡地道:“也罷了,不過如此,可以在這裡用飯。”
韋明德恭恭敬敬,狂態收起,應道:“是。”
簡同捷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他在心裡,對紀氏側妃少了輕視。這個女子,恰到好處的點出韋明德的心結,有過人的心性和敏銳。
他走上兩步,還要去安排座次。
韋明德的位子自然在外末,他無官無職,頂的是個馬伕,或者是馬醫的名,有個座,已經讓不少人不服氣。
先前諷刺他的人,原本是韋家的世交,叫高方慶,這世交,在祖父韋公樸那一代中止,原因人人知道。
韋明德長大後,在學裡也好,路上也好,遇到高方莊,都不是客氣過去。高方慶擠在士紳隊伍裡,位置也在最後。
他怒不可遏,幾次對韋明德惡狠狠來,認為他和自己平座,自己丟了身份。韋明德平時是個極易被撩撥的人,今天從進來後,就一直低著頭對著飯,吃得極斯文,生怕丟身份的那一種。
隔壁,有一句話過來:“自命名士的,自命馬伕子的人,被一個女人幾句話,就嚇成夾尾巴狗了?”
高方慶還有幫腔的,怪聲怪調的:“不是夾尾巴狗,是沒有尾巴搖,就只能夾著腚,其實是怕人出來他沒有尾巴。”
韋明德的手有了顫抖,他正夾著一塊魚肉,魚皮本來就滑,幾下子沒有夾住,高方慶又出言相諷:“許久沒吃過魚肉了吧?來,我今天吃得飽,你全吃了吧?”
挾起桌上的一大塊魚,**的遞過了來。魚肉是沒有吃過的,卻不少蔑視。韋明德眼睛血一般的要紅起來,嘴唇輕動,喃喃道:“人在泥中,怎能怪別人相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