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雷瑾對儒教許多教條一向不以為然,但亦認為儒家經典未始就不可讀也。反對、針對是一回事,但要切中肯綮,擊中要害,反而更需要深入研究,不研究比較清楚,又怎么做到有的放矢呢?沒的貽笑大方,自暴己短。
沒事翻上一翻,亦會時有所得,開卷有益,不是謬言。
譬如那《論語》、《孟子》、《詩經》且不說如何,那列入儒家五經的《易經》,其中自有大智慧存焉;至於《尚書》、《禮記》、《春秋》什么的更接近於歷史,讀之可領悟一番上古時人雍容深沉冷肅決絕的處世為政謀略,也沒什么壞處,關鍵是不要先入為主,被後世這儒那儒的一家之言引入歧途,喪失自我的獨立思考。
至於《老子》、《莊子》、《列子》、《孫子》、《吳子》、《鬼谷子》、《韓非子》、《三略》、《六韜》、《握奇經》、《陰符經》等,雷瑾沒事也時常隨興翻上幾頁,假古人之智慧,使自己儘可能保持清醒的頭腦,不使自己過於狂妄而忘乎所以。
上古時人,野性勇銳,尚武剛烈,即使在儒家傳世的“四書五經”之中,在經過了千百年來這儒那儒的諸般修飾註釋之後,在雷瑾看來,也仍然能夠從字裡行間品味出難以掩蓋的勇武野性氣質,閱盡滄桑的深沉老辣,冷厲如冰的生存智慧,那種自強不息,剛健質樸的奮發不懈,那種人定勝天,毫不畏怯的堅強自信,縈繞其間,讓雷瑾真正理解了什么叫“讀書至得其意忘其形時方是長進”,後世儒者註釋疏解再多,也不過是輔助理解的工具,如果把工具當成了大道,豈不是買櫝還珠,太好笑了嗎?
前面遠遠的橐橐步聲沿著抄手遊廊隱隱傳來,雷瑾忽爾一笑,有訪客登門了,忙吩咐左右更衣。
昨日,西寧騎兵軍團節度馬啟智,以飛鴿傳書請求臨時謁見,本來按照安排,暫時就還沒有輪到西寧騎兵軍團的各級軍官前來謁見的日子,不過既然馬啟智主動求見,雷瑾也就大筆一揮,硃批允可,即令馬啟智來見。
想來,是馬啟智趕到了。
橐橐靴聲漸行漸近,稍停,已經轉進了花廳候著。
換了蟒袍,冠髮束帶的雷瑾微笑著走進花廳,一身武官戎裝的馬啟智騰地一聲起身行軍禮。
待重新落坐看茶已畢,雷瑾也不再繞圈子,直截了當的問道:“馬節度,何事急著求見?這裡都是本爵隨身護衛,但說無妨。”
“啟稟明公,前日有彌勒教妖人秘使秘密潛入末將府上,道是現今河隴多故,亂事將生,極力遊說末將趁亂而起。末將恐打草驚蛇,也未扣留來人,只命家下人追尋其人蹤跡。末將今後行止如何,還請明公明白示下。”
馬啟智雖然說得若無其事,然而其間之曲折仍可想見。
“哦?還有這等事?”雷瑾不動聲色,微笑道:“慧之兄(馬啟智表字慧之),不妨說說來龍去脈。”
待馬啟智將彌勒教方面的人如何秘密與他接觸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完,雷瑾已經明白馬啟智一多半的心思了,他是不看好和彌勒教合作的前景,且彌勒教的教義、背景根本就是和清真教差異極大,先天上就不太容易說到一起,此其一;
再一個,即使純粹從利益上來說,彌勒教也給不了也給不起足夠讓馬啟智動心的絕大好處,至少不會比雷瑾給他的還多,退一萬步講,即使雷氏幕府崩潰了,怎么著也輪不到馬啟智來領袖群倫,名不正言不順,四方勢力豈能服他;
其三,這時代朝秦暮楚可不是什么好名聲,不是實在被時勢逼到死角,多數人是不肯輕易在這上面壞了自己一世令名的,何況這也不符合清真教義。
彌勒教之人前往遊說,不過是希圖激起馬啟智自己的野心yu望,馬啟智如能自動自發起兵叛亂當然最好,即使馬啟智出首告發,對他們也沒有什么大的實質損失,亦即彌勒教方面對此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雷瑾相信,彌勒教雖然派人四處遊說串聯,但真正的襲擾牽制手段還應該是由他們自己的人執行,寄全部希望於他人,這絕不是彌勒教的風格。
彌勒教的種種鼓惑煽動行動,應該都只是為了掩護他們真正的秘密計劃。
雷瑾暗忖,看來各要害之處,還得加強戒備才是,另外內務安全署也要對那些心懷叵測的宵小鼠輩加以有選擇的清理和控制,如果不加控制的完全放縱,不但容易惹人疑心,也容易導致局面完全的失控,殊失本意。
“嗯,”雷瑾緩緩說道,“慧之兄,你家下的人就不要再去追蹤了,彌勒教的人內務安全署自會盯緊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