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著道袍的中年男子突然推門而出; 腳下鬆鬆地趿拉著木屐; 鬢髮灰白,亂糟糟地盤成了一團; 隨意插了支木簪。
他打著哈欠伸了個懶腰; 睡眼惺忪地朝四周看了幾眼; 似乎意識到有哪裡不對勁; 面色微微變了變。
他扭身衝回屋裡; 旋開窗邊的暗格,現出一做工極為精緻的星象儀。他俯身湊近,仔細端詳了幾眼; 突然不解地“噫”了一聲。
“這是……哪個蠢貨動的手腳?”
他擰了擰眉; 開始小聲埋怨,“走得好好的一步棋,就這麼廢了……”
頓了頓; 他又看到些什麼,眉心一展,自我開解似的將星象儀往回一推,闔上了暗格。
舒了口氣; 他捻著鬍子站起身,朝窗欞外的霧靄看去,喃喃自語; “罷了罷了,一步棋走了這麼多年,廢了也不可惜。”
雙眼微微眯起,“若是能達到一樣的目的,這步棋廢了又如何?”
——
長公主府。
賀琳琅雖知道自己捅出了簍子有些心虛,但在聽到禁足的口諭時還是怒火中燒。
若真是她做的也就罷了,可今日之事的確與她無關,她賀琳琅何時替別人背過黑鍋?賀緲竟也查都不查就禁了她的足,說到底還不是為了替晉帝晉後出氣!
可想著如此一來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便只能忍了。也幸好,出事的只是謝逐,既不是對賀緲有再造之恩的義父義母,也不是她放在心尖上碰也碰不得的星曜……
“公主!”侍女驚慌失措地衝了進來,“錦衣衛,錦衣衛來了!”
賀琳琅正在用膳,被這陣仗驚得愣了愣,“來便來了,左不過是走個過場。這麼大驚小怪地做什麼?”
“殿下……錦衣衛的陸大人是奉命來查抄公主府的!說是陛下問罪於您,將您貶為庶民!”
“什麼?!”
賀琳琅猛的站起身,一下帶倒了身後的凳子。
陸珏來之前就知道這差事不好做,果然,長公主府尚未查出些什麼,賀琳琅便已經氣勢洶洶地站在了他面前,冷著臉重複,“本宮要見陛下。”
陸珏堅定地守在門口,巍然不動,“陛下恐怕不願再見公主。有句話,陛下讓微臣轉告給殿下。”
他頓了頓,“既然說了那麼多也沒能阻止你,那麼此生也再不必相見。我只當沒有你這麼一個長姐。”
“你放肆!!”
賀琳琅怒急,“陸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什麼?本宮犯了何罪你憑什麼這麼對本宮!”
陸珏神色淡淡,倒也沒有露出什麼小人得志的樣子,“陛下一直命臣追查南巡之時的行刺之人……”
“那與本宮有何關係?!你莫要信口雌黃誣賴本宮!”
“難道說,當初派人偽裝山匪行刺陛下的不是殿下?”
“……”
賀琳琅一噎,啞口無言。轉而卻又連連搖頭,也不知是真如此想還是在自我安慰,“無論如何,本宮都是她嫡親的長姐,唯一的親人,賀緲不可能這麼對本宮……不可能!”
陸珏抿唇,居高臨下地看著賀琳琅,神色莫名多了絲悲憫。
他揮了揮手,讓身後人展開了女帝親手寫下的聖旨,“長公主殿下,您還不清楚嗎?於陛下而言,血濃於水是最無稽的四個字。更何況,您傷了她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
賀琳琅眸色一凝。最重要的人,謝逐?這些都是因為謝逐?
… …
謝府。
重新回到清和院時,賀緲竟是有種天翻地覆的恍惚感。雖然只是從天昏到夜深,卻彷彿過了十個年頭那麼漫長。
她立在清和院外,怔怔地望著院內亂成一團的下人發呆。
夜風吹過,拂過她後背稍稍有些汗溼的衣衫,再黏回肌膚時透著些徹骨的寒意,似乎是在提醒她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
此刻清和院裡躺著的那個人,哪怕沒了記憶也從未放棄尋找她的那個人,才是她這十年來應該放在心尖上的人……
而她都做了些什麼?
她將十年裡的所有繾綣愛意都付與另一個人。在他不遠千里終於來到她身邊時,她疏遠他,懷疑他,傷他,甚至今日又害得他可能再次淪為廢人。
賀緲,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麼……
“陛下,首輔大人已經醒了……您要不要進去看看?”
玉歌小聲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