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緲“嗯”了一聲,可腳下卻仍沒有挪動步子。她止不住地害怕,止不住地露怯,她還沒有想好該如何面對謝逐,如何面對她錯過了十年的星曜。
直到這一刻,賀緲才發現自己變了。
這十年,星曜已經將她所有一往無前的膽氣和任性都磨滅得一乾二淨。而她耗盡了氣力,此刻站在真正的星曜門口,卻已經不是從前的軟軟了。
可當初面對一個憑空出現的假星曜,她尚且能不顧一切地飛蛾撲火,又怎麼能在找回真正的星曜時止步不前,怯懦退縮?
想到這,賀緲眸光堅定了些許,攥緊手提步朝清和院內走。玉歌連忙跟了上去,她一直待在謝府,只知道長公主被貶為庶人,還不知道宮裡發生了什麼,但瞧目前的勢頭,她也算明白了,首輔大人在陛下心中大概是佔了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分量……
清和院內已經從最初的雜亂無章恢復了秩序,在太醫院幾位太醫的囑咐下,姜奉領著下人,取藥的煎藥的,還有從屋內收拾完東西出來的。
叫賀緲來了,姜奉連忙停下手頭忙活的事,迎了上來,“陛下。”
“……他怎麼樣了?”
賀緲收回視線。雖然太醫已經同她仔細說過謝逐的狀況,但她卻仍是多問了一句。
姜奉有些猶豫,“大人腿疾復發,醒來後發現雙腿無法動彈所以發了脾氣,如今已經安定下來了……陛下要此時進去麼?”
打從心眼裡,姜奉是不想讓賀緲此刻出現的,生怕她這個一切的“源頭”又刺激了謝逐。
賀緲擺了擺手,示意姜奉繼續做自己的事,才下定決心似的推開主屋的門。玉歌自覺的止住步子沒有再跟進去,而原本在屋內的明巖見賀緲進來了,也不情不願地抹了一把眼淚,起身退了出去。
“砰——”
屋門被闔上。
隨著這一聲響,外面所有響動彷彿被隔絕,屋內靜得可怕。
賀緲的長睫顫了顫,抬眼便對上了屏風上映著的人影——臥坐在床榻上,長髮披散,自肩側垂落,將臉遮得嚴嚴實實,透著一股莫名絕望的頹喪。
她眸光微動,斂了斂面上的戚然,終於繞開屏風朝床榻邊走去……
謝逐似乎是察覺出了她的靠近,又像是沒有察覺,只是紋絲不動地保持著那個低著頭臥坐的姿勢,手隔著被褥搭在膝上,虛握成拳。
她走到床邊,也顧不上什麼女帝的儀態,膝蓋一彎竟是直接在床下的踏板上坐下,仰頭看向謝逐。
“……謝逐。”
她張了張毫無血色的唇,啞著嗓音喚了一聲。
謝逐終於有了動作,搭在膝上的手驟然攥緊,似乎是在極力強忍著什麼,那垂在賀緲眼前的髮梢也隨之打著顫,看得賀緲心口一窒。
她顫抖著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手覆在謝逐那露出青白之色的手背上,卻驚覺掌下一片冰涼。
“沒事的……太醫說你只是腿疾復發,暫時沒有知覺而已……我已經派人去民間求醫了……不會有事的。”
她勉強穩住了聲音裡的波動,眼底卻是一片酸澀。賀緲連忙垂下眼,甚至不敢再去看謝逐的表情。
聞言,謝逐突然低不可聞地笑了一聲。
那笑聲聽得賀緲頭皮發麻,心頭一震,她有些慌張地抬眼,只見謝逐果然緩緩側過了頭,朝她看了過來,半邊臉陷在陰影中辨不清神色。
兩人的視線交錯,賀緲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第二次了,”謝逐定定地看著她,薄唇微啟,深黑的眼眸怎麼也看不到底,眉眼間凝結著霜雪,“我又一次成了廢人。”
“!”
聽他的語氣和口吻,賀緲一愣。
謝逐從她掌下抽開手,緩慢地俯身,將手探向她,順著她的鬢髮一路往下,在她的眉眼間細細描摹,最後落在她略有些乾涸的唇上,“軟軟,我又因為你成了廢人……怎麼辦?”
軟軟……
賀緲心頭重重一顫,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面上不知是驚喜更多一些,還是慌張失措更多一點。
這不是謝逐第一次如此喚她,可這一刻,她卻再清楚不過地感受到——星曜回來了。
真正的星曜,回來了。
“你……都記起來了,是嗎?”
賀緲一瞬不瞬地望著他,神色怔忪。
謝逐眸色深深,唇角淡淡地勾了勾,眉眼間卻蘊著化不開的陰戾,“是。”
全都記起來了,那些在危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