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沙坤都能看出兩人不同尋常的喜色。“哈哈哈,大天白日的也拿下啦,行啊兄弟!來說說說說!”
嚴冰那叫一個窘,“不是你想的那樣……上船吧。”
岸邊水淺,大船不能直接停靠,拋錨在稍遠的深水區,來往需用小船接送。沙坤卻攔著嚴冰不叫上船,非要聽個究竟。
寄虹登上小船,解開纜繩,假裝不知兩人為何糾纏,只招呼道:“還不上船?我可不等了喲。”
嚴冰急忙往這邊走,卻被沙坤一拉,他頭都沒回不打算理會,卻聽沙坤說:“聽見沒?什麼聲音?”
嚴冰愣了下,回頭看他眸中戲謔一掃而空,神情陡然變得嚴肅,不由凝神細聽。
萬籟俱寂,蟲鳴水聲俱都偃旗息鼓,四野竟不聞一絲聲響,叫人隱隱發怵。
嚴冰斂了笑容,低聲問:“你聽見什麼了?”
沙坤沒有答話,只向南指了一下,做了個噤聲仔細聽的手勢。
嚴冰向南邊望去,黑沉沉的夜裡不見丁點燈光。今夜的風似乎大得出奇,從南邊席捲而來,勁風裡隱約裹著不易察覺的雷霆之聲。
沙坤突然大叫一聲,“不好!”中了邪一樣跳起來,一把拽起嚴冰往小船狂奔,一邊跑一邊衝大船高喊,“起錨!快起錨!有匪……”
不用聽後面的話,所有人都看到旋風般疾馳而來的匪軍。幾百黑衣黑馬,藉著夜色的掩護,頃刻間殺到跟前,雪亮的刀光掀起殺氣漫天。
馬蹄聲近在咫尺,逃不脫了。
沙坤猛地將嚴冰推到船上,順手操起木漿,左右開弓撂翻最先的追兵,回身朝小船跺了一腳。這一腳著實大力,小船竟被踢離了岸,藉著風勢向深水漂去。
嚴冰寄虹大驚失色,“沙坤!”傾身來拉,沙坤厲喝:“都他奶奶的給我滾!誰敢上來我先劈了他!”這話不止是說給嚴冰寄虹的,還有大船上的兄弟。船上有黃金,死也不能叫匪軍登船。
小和尚的聲音隨著獵獵風聲傳來,“老大——扯了——”尾音帶著哭腔。
“扯了”是走船的行話,意思是“我們走了”。這是沙坤早就交待過的,危急之時,保黃金,棄人。
沙坤返身獨對數百匪軍,橫漿於胸,聲震九霄,“來啊!衝老子來!”
大隊疾衝近前,忽地兵分兩路,一隊將沙坤團團圍住,黑風銀光瞬間將其淹沒。
另一隊策馬入河,直撲小船。嚴冰奮力划槳,但單漿作用有限,匪兵行動極快,眨眼間便追上小船,當先一人從馬上躍起,竟要徑直跳上船尾。嚴冰掄起木漿狠狠掃過去,料想他必然躲閃,定會掉落水中。不料那大漢悍勇非常,居然不躲不閃,拼著腿斷骨折跳到了船上。
嚴冰一愣神間,被他和身撲倒,連人帶漿仰摔在地,刀光一閃,直衝脖頸而來。危急關頭,他雙手猛然握住刀鋒,將刀刃擋在脖頸寸許之處。大漢拼力下壓,嚴冰拼力推擋,鮮血一滴一滴滲出,而刀刃一分一分逼近。
寄虹還來不及援救嚴冰,第二個匪兵已經躍上船來,她急中生智,拽住盤在船尾的纜繩一抖,那小個子剛好踩在纜繩上,腳下一滑,差點栽進水裡。但他十分靈活,槍尖一點,翻個跟頭,竟順勢朝寄虹刺來。
寄虹大驚,就地一滾,雖堪堪躲過,卻已被逼入死角,那槍尖如附骨之蛆,直刺咽喉,她背後即是艙板,避無可避,剎那間心臟都停止跳動。
千鈞一髮之際,忽聽嚴冰暴喝一聲,緊接著眼前青影一閃,帶著那兩團黑影翻出船外。
他看到寄虹遇險那一刻,不知哪來的力氣,竟在電光火石間推開刀鋒,抱著那大漢撞到小個子身上,同歸於盡的打法。
寄虹失聲尖叫,伸手去撈,卻抓了個空。青衫一角從她指縫間滑過,擊碎水中一彎殘月。
白月分而複合,卻已染成赤紅。
☆、慷慨赴危城
同樣的月光斜照入青坪一扇半開的窗中,映出床上的寄雲不安穩的睡容。
她翻來轉去,忽地驚醒,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氣。夢裡寄虹被張牙舞爪的妖怪捉走的情景那麼真切,叫她心悸不已。
呆坐了會,她披衣下床,點起蠟燭。那一點微弱的火光並不能驅散黑暗,卻映得她的面頰更顯蒼白。
最近總是這樣,睡到半夜常常驚醒,獨對青燈枯坐到天亮。夢都是噩夢,就像她的婚姻,是一場永遠無法醒來的噩夢。
蠟燭一分一分矮下去,頭疼慣例攀上來。她倚在床頭,並不動彈。無能為力,唯有逆來順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