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部分(2 / 4)

小說:瓷娘子 作者:風雅頌

方才意氣風發的他消失了,他枯站在那裡,腰背佝僂著,像一個乾枯、腐朽、死去多年的老樹,焦泰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是一把斧頭,無情地砍在樹根之上,一下,又一下,越砍越深。樹幹開始搖晃、歪斜、傾倒,直至最後的致命一擊。

如果他在這裡倒下,從此再也無法站起。

焦泰尖刻的聲音,眾人嗡嗡的議論,都化作血色的魔咒湧入嚴冰的耳膜。黑壓壓模糊一片的人影裡,他依稀看見父親的屍首,帶血的藤鞭,病榻上無人照管的祖母,夢裡無數次砍向他的鍘刀……所有這一切扭曲成無數吐著紅信的毒蛇,一條一條勒緊他的咽喉。

天旋地轉。

他踉蹌一步,將欲栽倒之際,一隻手扶住了他。力氣如此之大,猛然將他拉回現實。

視線重又清晰,他不在白嶺,不在那個地獄般的牢獄,這裡是青坪、窯神廟,眼前是惺惺作態的焦泰及神色各異的眾人。

身旁,是他一直追隨前進的那個女子。

此刻她正扶著他,緊緊地,即便眾目睽睽也毫不顧忌。

太守冷冷地問:“嚴冰,你身負重案,欺上瞞下,還不認罪嗎?”

嚴冰面如土色,艱難地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

廟外,伍薇同丘成耳語幾句,丘成點點頭,分開人群,走到嚴冰面前,面容柔和下來,輕喚一聲,“嚴郎中。”

久違的稱呼。嚴冰輕輕頷首,鼻子有點酸。

丘成在宮中訓練有素,見慣大場面,此刻並不緊張,他向眾官員一一行禮,“焦會長講了一個黑白顛倒的故事,草民另有一個不同的。”

這次曹縣令搶道:“講。”

“我跟隨爺爺進入官窯學做火工有八年了。朝廷每年都會敕令官窯進獻新品,冰紋瓷偶然現於一次青瓷試製過程,當時的督陶官是嚴郎中,和工匠反覆改進,花費數年,三年前試製成功,將我們許許多多人嘔心瀝血之作送入宮中。”

“全窯的工匠都很高興,我想,在座每一位研製出新瓷的人都懂得這種感受。我們期待獎賞,不為錢財,只為那份得到認可的喜悅。”

不少人點頭贊同,這的確是每一位工匠發自真心的追求,更完美,更創新,更多人認可。

“朝廷的旨意來得很快,但不是認可。”丘成目光幽遠,好似望見三年前逆轉人生的那一天。“嚴郎中和好多人被抓走了,所有的冰紋瓷都被砸碎。我們被封在窯廠裡,沒有人出面解釋。就這樣擔驚受怕地過了兩個月,直到嚴家父子被判處死刑。那時候懵懂的我問爺爺,是不是嚴家用他們的命換取了我們這些工匠的命?”

“我沒有得到答案,很多問題至今都沒有答案。說一件瓷器‘禍國’,我不懂,這究竟是天災還是人禍?喜歡時,便驅趕工匠如同牛馬日夜趕工,不喜歡時,便一句‘禍國’草菅人命。我們瓷行裡的人何嘗不是‘窯變瓷’,命運在天不在人?”

丘成說得委婉,但眾人都聽得明白,他話中直指罪魁禍首並非嚴冰,而是朝廷。

同一件事,丘成的敘述技高一籌,圍觀者大多是工匠出身,對他的話感同身受,落在嚴冰身上的目光便悄然變得溫和起來。

焦泰怒斥丘成一派胡言,雙方針鋒相對,唇槍舌劍。

寄虹看著搖搖欲墜的嚴冰,託在她手中的臂膀似乎輕得沒有重量。她很想幫他,像丘成和伍薇那樣據理力爭,可是她什麼都不瞭解,什麼都說不出。

從沒有一刻感覺自己這麼沒用。

唯一能做的,只是緊緊地握著他的手臂,緊緊地。

她指尖的力道清晰地傳入他的肌膚,他遲緩地轉頭,她的眼眸中流動著太多情愫,不止疼惜、焦灼,還有他似乎渴慕已久的東西。

忽然之間,他清醒了。

太守把茶盞當驚堂木,“當”地砸了一下桌子,“放肆!本官面前,啟容閒雜人等多言!嚴冰犯下如此大罪,難道仍妄圖矇混入仕嗎?”

嚴冰極緩極緩地挺了挺腰,幾乎難以察覺的細微動作,但頃刻間,枯木變棟樑。

他輕輕鬆開寄虹的攙扶,居然還對她微笑了一下。“焦會長所言並非完全不實,我確實負罪下獄。”

一言既出,舉座譁然。

焦泰露出除掉仇敵的快意之笑,寄虹等人吃驚又不解地望著他。

他輕聲續道:“每思及當年白嶺流徙之家,亡故之人,愧不堪言。深覺仕途多舛,如土之成瓷,幻不可測。心灰意冷,曾發誓不再入瓷行一步。”

“萬分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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