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露背灰頭土臉,眼前少年雖布衣褐巾,卻衣衫齊整,眉清目秀,尤其是聲音清朗悅耳,說話跟唱歌似的,叫人心裡舒服得很。
寄虹笑著說:“我叫霍寄虹,受寶來當鋪所託——”
“沒錢!”丘成連個眼神都不屑給,轉身走了。
雖說脾氣差了點,倒肯認帳。寄虹知道再叫他也不會出來的,便等在門口。
天擦黑時,窯廠放工,湧出一撥工人,丘成孤零零地走在最後,冷不妨從樹後跳出一人,“沒想到我還在吧?”寄虹笑眯眯的,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麼。
丘成依舊鐵板一塊,“沒錢!”繞過她大步前行。
寄虹發揚狗皮膏藥的精神,一路追著他過河進城,腳下不停,嘴裡也沒閒著,自認可算天花亂墜,他卻毫無所動。
穿過偏僻的小巷,走到一間茅屋門口,寄虹正說到激烈處,不妨丘成突然停步,差點撞上。
他手扶在門上,眼神裡有威脅的意味。“想走想留隨便你,但安分點!”他突然推開寄虹,閃身進屋,閂上了門。
她才沒那麼容易打發,運了運氣準備製造噪音,卻被老人的咳嗽聲打斷。
“爺爺,今天的藥吃過了嗎?”屋裡傳出丘成關切的詢問聲。
寄虹閉了嘴。她默默站了一會,慢慢坐在門檻前,輕輕地將耳朵貼在門上。門裡頭有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吃飯聲、洗漱聲,爺爺和孫子。漸漸低下去,換成輕微的鼾聲。
以前她總嫌爹鼾聲大,可現在她好想再聽一回他吵得人難以入睡的鼾聲,好想好想。
夜色裡,她蜷縮在丘家的門口,伴著別人的爺爺的鼾聲,睡著了。
第二天清晨,丘成隔著門縫不出意外地發現她果然在門前睡得正香,便躡手躡腳從後窗跳出去上工了。
寄虹醒來時發現房門依舊緊閉,十分詫異,難道丘成為了躲她連門都不出了?正猶豫是否敲門,屋中忽然“撲通”一聲,接著是老人的呻。吟。
寄虹慌忙叫門,“爺爺!您怎麼了?”
無人答話,連呻。吟聲都消失了。她扒著門縫瞧進去,地上直挺挺躺著一位白髮老人,丘成不在屋中。她連聲呼喚,老人毫無反應。
寄虹心急如焚,又推又踹,但門從裡面閂上了,她搬起一塊石頭,用力把門砸開,衝到老人身邊,發現他已昏迷。
這情景似曾相識,不久前爹就是這樣直挺挺地躺在她面前,任憑她撕心裂肺地哭喊,一動不動。
她當機立斷背起丘爺爺,瘦弱的她撐不起老人的體重,還沒出門就摔倒了,膝蓋正撞上門檻,疼得像腿都斷了。
但她沒有鬆手,咬緊牙關,蓄了蓄力,一鼓作氣站起,飛奔出門。
很多次夢裡,她在爹嚥氣的前一刻背起他狂奔出牢,醒來唯有一枕淚水。她多麼渴盼能有一個拯救父親的機會,然而終究成為永憾。但此刻,此刻她有機會挽回丘爺爺的生命,有機會,就值得拼上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 婚後小劇場
在寄虹珍藏紀念物的櫃子裡,嚴冰發現一張寫著三個人名的紙條,上面畫著叉叉圈圈。不由感慨,“若是早知會愛上你,那時我就該直接出錢,幫你把窯廠贖回來。”
寄虹:“那你不就成為我最大的債主?不怕我還不起嗎?”
嚴冰:“最好欠我一輩子,你就跑不了了。”
☆、他鄉遇故知
寄虹衝進醫館時,只說了兩個字“救人”,便癱倒在地。
大夫看看臉色蒼白如紙的她,簡直不知先救哪個更好。
施針灌藥之後,丘爺爺悠悠醒轉。大夫說是風邪之症,幸虧送醫及時,否則性命堪虞。寄虹抓藥時,才明白丘成的債是如何欠下的——藥錢實在昂貴。
她不顧丘爺爺的阻攔付完錢,只餘兩袖清風了,只得站在街道當中,把自己擺成一個豎寫的“大”字,攔下頭一輛打醫館門口經過的馬車。
倒黴的車伕摘下遮陽的草帽,“喲,好巧。”
寄虹這才認出他是小夏。
小夏一臉熱情如正午陽光,“二小姐去哪裡?送你一程?”
車裡一個冷淡的聲音說:“不順路。”
沒想到嚴冰也在。寄虹十分不願與這個脾氣古怪的大少爺同車,然而眼下的狀況由不得挑剔,她拽住車轅,往醫館指了指,“我是不順路,但生病的老人家順路一次可好?”
小夏往車裡望了一眼,見嚴冰沒出聲,笑道:“好的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