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中金口做了反省,說朝中如此亂象,有君主之過,然後當朝把賬本拿出來,燒了。
皇帝放了官員們一馬,將一場大動盪消弭於無形之中,官員們不能不投桃報李,再追著為難皇帝,於是從上至下,都消停了下來。
於星誠對此很欣慰,乃至對皇帝又重拾了信心。
政治,有時候不是黑白分明的一件事,隆昌侯與潞王案根源在於東宮空虛,將首惡與幫兇拿下便是,沒有必要牽連太廣,把朝堂一掃而空無法讓東宮多出一個太子,那就既不治標也不治本,只是白白令局勢更加不穩。
皇帝能出面將這一層責任攬過去,不論他是出於什麼心態,都像是個明君所為了。
隆昌侯應巡撫蔣知府等一干人等上菜市口的上菜市口,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一片亂哄哄裡,作為起因的延平郡王遇刺案悄無聲息地也結了,就以鹽梟遺書為準,海捕他幾個“逃走手下”的文書發到了天下各個州府城門,算是後續處理,能不能抓到人,另說。
延平郡王這回什麼也沒說。
他還有什麼好說的,還沒來得及出手,隆昌侯自動落馬,寶豐懷慶直接被攆回河南跟親爹一起圈禁反省,他樂得真是夢裡都能笑醒,哪裡還找得出什麼不滿意。
遇刺就遇刺吧,反正他也沒死,逃過去了,以後多帶些護衛就是,他要好好準備做太子了,很不必為往事分心。
皇帝將過繼押後也不要緊,除了他,還有誰呢?那個位子一步之遙,他耐心一點,早晚踏上去。
方伯爺也很滿意。
他覺得自己這一回真是目光如炬,站對了隊,還在站隊不久就送了未來的太子這麼一份大禮——隆昌侯,等於是他一手搞下去的!
於星誠的彈章裡完全沒有迴避他的功勞,特特提出了賬本的來源是他,這份彈章方伯爺本來的準備是自己寫,但他在經由方寒霄傳遞,看過於星誠的以後,就改變了主意:術業有專攻,搞人,還是御史狠。
果然,於星誠沒花多大力氣,也沒串聯什麼人一起上書,單槍匹馬一封奏章直接將偌大的隆昌侯府搞到轟然倒塌。
如今的於星誠已經不是右僉都御史了,他在連環案中大放異彩,實打實的功績,毫無爭議地直接就地升任成了左副都御使,正三品。
方伯爺翹首以盼著自己的晉升。
他的功勞也不小啊,肯定能撈到點什麼——最好,是隆昌侯倒臺後空出來的那個漕運總兵官的職位。
能把這個職位搶回來,不但前程有期,在父親方老伯爺面前都揚眉吐氣。
對於方老伯爺之前總是訓他看不上他之事,方伯爺內心深處還蠻介意的。
方伯爺等著,等著,脖子都等長了,沒等到。
砸了無數銀錢後,他最後終於從皇帝舅舅承恩公那裡問出了一句話:隆昌侯特別擅長告狀,當年就靠告狀搶走了他的差事,臨伏法之前,又告了他一狀,說他其實暗地裡投靠了蜀王,其人不可信也不可用。
最瞭解你的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仇人。
隆昌侯對此沒有證據,但要往皇帝心裡種刺,不需要證據。
潞王一倒,蜀王呈現一家獨大的趨勢,皇帝既然想把過繼的事宜再往後拖,那就不會願意再給蜀王增添分量。
方伯爺自以為的好大的功勞,如露珠遇朝陽一樣,沒了。
他真是——
沒有任何言語能形容出他內心的憤怒!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去扒出隆昌侯的屍體鞭一遍!
死都死了,還坑他一把!
隆昌侯倘若泉下有知,得衝他冷笑。
這其實不能完全算他坑的,要說恨,他大好家業全部毀於方伯爺之手——於星誠的彈章上明明白白寫著,就是方伯爺拿著意外所得的賬本去找了他,隆昌侯真的是恨毒了他。可自家大廈將傾之時,他本來並沒有能力再去報復方伯爺,也不知道方伯爺站隊了蜀王之事,但是臨刑前,兒子給他遞了信,這讓隆昌侯於垂死中對著方伯爺吐出了最後一下毒信。
想踩著他上位,沒門。
不能拖著仇人同歸於盡,也絕不會成為他的踏腳石。
隆昌侯死了,於星誠晉升,延平郡王身價無形上漲,本該成為事件焦點之一的方伯爺,原地踏步,毫無寸進。
穩穩地做著他的空頭伯爺。
人生對於方伯爺來說,真是很殘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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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
瑩月坐車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