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去?這事也絕不能讓高仲甫他們知道,河南中原一線,都是靠著殿下的一句話在撐持……”
所有人,所有人都在靠著他。
可是他呢,他在那遙遠而寒冷的地方,四面受敵,舉目無親,他可有人依靠?
殷染閉了閉眼,那火焰漫滅掉,幽幽的燭火撲朔在女人清麗的臉龐,將那蝶翅般的睫毛的每一次輕微顫動都映照得清晰動人。有那麼一瞬,劉嗣貞以為她會流淚。
可是她沒有。
她低著頭,一手扶住了桌角,指甲陷進了木頭縫裡,她並不知覺。許久,她開了口。
“什麼法子最快,阿公?”她說,“我們上回,商議過的。”
劉嗣貞看著她,長久地沉默,只有那一聲比一聲粗濁的呼吸出賣了他。
他已經老了,縱然權謀仍在,卻畢竟沒有膽量去想,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你說,只要小皇帝死了,太上皇主政,殿下就能回來了,對不對?”
殷染平靜地說道,眼神裡的那兩叢火,彷彿被拋入了無底的黑暗之淵。
☆、第162章
第162章——覆車同軌
(一)
春天彷彿是在一瞬間甦醒的。
先是那御溝裡的水,一日一日地見漲,直到浮上了那岸邊萋萋的青草間;吹過水麵的風仍是冷的,卻變得溫柔,一路吹拂,便一路綠了過去;重重疊疊的雕樑畫棟漸漸顯出了繽紛的顏色,不再是那冬日裡的冷沉模樣,被春日偶爾露出雲層的陽光一照,碎彩流金,華豔無邊。
這便是宮裡的春天了。
三月初三,上巳節,是殷染的生辰。
她從劉嗣貞處拿了命令,作普通宮婢打扮走入大明宮來,便被這嫋娜□□晃了眼。仍是那高高的宮牆,仍是那巍峨的樓闕,仍是那些繁忙來去的內侍宮娥,衣袂翩躚而神容匆忙——
可到底還是有什麼不一樣了。
也許是那新綠底下埋著過冬的衰草,也許是重重綻放的花瓣之後是枯萎的青萼。鎖斷的九重宮闕在這時卻給人一種虛妄的安全感,好像只要蒙上耳朵、閉上眼睛,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忘記長安城外已烽煙四起。
龍靖博大軍圍困陝州城已足足二十日,虢州、潼關全線告急,周圍藩鎮按兵不動,連高仲甫也終於急了。
他去樞密院問劉嗣貞:“若潼關破了,對你有何好處?”
劉嗣貞道:“對我沒有半分好處,但只要能讓你痛苦,我便高興。”
高仲甫感到荒謬,笑得十分張狂:“我為何要痛苦?哪怕亡國了,我也不需痛苦!”
劉嗣貞抬起眼皮看了他半晌,直到高仲甫的笑聲漸漸消歇,才慢慢地道:“若是打入長安,龍靖博首要清君側,你必死無疑;若是叛亂平定,陳留王首要清君側,你還是必死無疑。”
高仲甫睜大了眼睛,瞪著眼前這個與自己爭鬥了半輩子的老宦官。彼此的底細彼此都瞭解得一清二楚,連一點假惺惺的客套都不需要了。高仲甫最終是乾笑兩聲,道:“我還有神策軍,你不怕我窩裡反?”
劉嗣貞攤開兩手,道:“我一無所有,我怕什麼呢?”
***
劉嗣貞知道,他只是在高仲甫面前、也在天下人面前撐一口氣。
如果高仲甫、如果天下人,知道了陳留王在陝州城中重傷昏迷、生死未卜,他們是會提前投降,還是會分崩離析?
他不敢想,殷染,更不敢想。
她走過少陽院,會想起自己被困少陽院一日一夜,五郎來接她時紅衣銀甲,劍尖上滴著鮮血。她走過東亭,會想起大雪紛飛,他曾經抱住她,聲音低沉地在她耳畔輕輕震鳴。她走過延英殿,會想起九年前那兩場延英奏對,她的五郎大約是從那時候開始,就在掙扎中長大了吧?
她曾經怨怪他成長得太慢、天真幼稚,也曾經痛苦他成長得太快、果決狠辣,可當她聽聞他中了錢守靜的埋伏,身上劃了兩刀,加上腿傷復發,以至於連一句話都傳不過來……她覺得那些都不再重要了。
而如今二十天過去了,劉嗣貞說過,陝州城的糧草只能支撐半個月。
太陽移至中天,那光芒漸漸有些眩目了。殷染只覺天空在頭頂旋轉,而大地在足底斷裂,她站在懸崖的邊緣,懸崖底下是段五絕望的血淋淋的臉龐——
他在說:“不要過來。好姐姐,我若死了,你不要過來。”
熟悉的、誘哄的語氣,桃花眼微微彎起,眼中亮晶晶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