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王爺說,過了正月十五就出宮。王爺已經命人在慎妃娘娘的陵墓邊蓋起了三間草屋。我就對王爺說,三間草屋恐怕不夠,請他連我的三間也蓋上。王爺已經派人去了。”
我嘆道:“你走了,我也辭官了,這宮中就沒有女官了。”
劉離離奇道:“姐姐要辭官?”
我點了點頭。忽而想起華陽公主今春就要選侍讀女官的事情來,不覺失笑道:“要女官還沒有麼?有的是新鮮美貌又有才華的女孩子,多多地選進宮來便是了。”
劉離離訥訥地說不出話來,良久嘆息道:“姐姐倒像是在說妃嬪,不像說女官。”
我一哂:“妃嬪依附帝王,女官依附貴主,本來便沒有分別。是了,我聽說陛下在宮宴上斥責穎嬪娘娘了,娘娘現下還好麼?”
劉離離道:“也說不上是斥責,只是不鹹不淡地說了兩句。姐姐知道,穎嬪娘娘治理後宮,連一顆鹽粒子都沒有多放少放。這一次不過是菌湯中少了一味菇,陛下不知怎的,便不自在起來。我聽人說,穎嬪娘娘一大早便去定乾宮請求,準她做一個灑掃寢殿的女御。陛下只是笑笑,並沒有準。”
我大驚:“當真麼?!”
劉離離道:“宮裡都傳遍了。大家都說穎嬪娘娘被說了兩句,便瘋魔了,好好的嬪位不要,偏偏要去做女御。幸而陛下英明,若穎嬪娘娘真做了女御,那這偌大的後宮又交給誰?但穎嬪娘娘倒像並不高興。聽說今早回事的人儘管小心翼翼,還是被揪出不少錯來,有一位姑姑還被扣了月例呢。大年下的,扣月例等於殺人父母。”
我掩口失笑,隨即釋然:“各有各的瘋魔,倒也不必在意了。”
正月初三午膳後,宮裡來人接我回宮。因皇帝還沒有下詔準我辭官,所以我仍舊得回去。母親帶著玉樞和朱雲將我送至府外。此時日已西斜,將將落在層層疊疊的屋宇華脊之上,整個汴城像金沙池一般平靜閃亮,新年的歡聲笑語如同悠遊的水族。一地赤紅,和風吹來硝煙的味道,帶著志得意滿的嗆鼻氣味。火藥染紅了大地,可以是洋洋喜氣的爆竹碎屑,也可以是追索忠魂的蒼蒼碧血。
母親道:“你這一回宮,也不知幾時能出來?”
我攜了母親的手道:“父親頭七出殯,我必定回家。母親放心。”母親只是低頭拭淚。玉樞扶了母親,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倒是朱雲趕了上來作揖道:“二姐放心回宮吧,家中有我。”
我鼻子一酸,頷首道:“好雲弟。好生在家照料母親,襄助長姐。千萬別忘了我的話。”
朱雲道:“我知道。”
我又向玉樞道:“姐姐,我回宮了。”玉樞嗯了一聲,別無他言。我向母親深深行了一禮,轉身上車。
行到拐角處,忽聽車外有個似曾相識的聲音輕輕喚道:“大人——”我忙命停了車,綠萼揭開窗簾,但見銀紗外一團模糊的青色身影叉手站著。綠萼道:“誰在外面?”
那人被兩個內監攔著,只得遠遠地跪下磕頭:“老奴甄王氏,叩見大人。”
我捲起銀紗,但見車下跪著一位老婦人,一身青灰色的舊棉衣,已經漿洗得發白了。我命她抬起頭,好一會兒才恍然道:“你是當年趕車送我入宮的王大娘!大娘快快起身。”
王大娘道:“大人竟還認得老奴。”
我慨然道:“怎能不記得?當年只有大娘單車匹馬送我入宮,已有五年了。”
王大娘道:“大人從前入宮,只有老奴和一匹老馬六條腿相送,如今這前後開道護送的,不知多少條腿。老奴的腳也走不動了,只望大人不要忘了故人才好。”
我歉然道:“是玉機不好,玉機連年回府,忙忙亂亂的,沒有去看望大娘。大娘別惱。”我見她新年亦穿著舊衣,以為她恃恩來借銀子,便示意綠萼拿出一錠來備著。
王大娘道:“大人,請容奴婢走近來說話。”
我示意兩個內監退開,王大娘走到窗前,從袖中掏出來一隻赤玉鐲子,雙手捧住,高舉過頂。我見這鐲子甚是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大娘,這是何意?”
王大娘道:“大人,這是小菊的遺物。她臨死前託奴婢將此物交還姑娘。”
綠萼哎呀一聲道:“是了!從前紅芯的繡屏繡得好,皇后娘娘很是喜歡,姑娘便將這隻鐲子賞給了她。沒過幾日,她便出宮了。”
我問道:“臨終前?小菊究竟是怎樣死的?”
王大娘老淚縱橫:“小菊姑娘回府後,有一日隨父親下到莊子裡去,跌在捕獸的深坑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