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短小無比,寓意卻極其深遠。養心殿中好一片長久的沉寂之後,翁同和和朱光第長出了一口氣,“臣等悟得了。”
“悟到了什麼,給朕說說?”
“莊子曰,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便是此等至善至美之境。便如同皇上所說的,刑部辦案,不再以一府一道、一縣一鎮,一村一鄉為統籌及安置,取而代之的,卻是以案中之人為辦事成法。把這每一個人的生計、安危、生死置於辦差之人的心上,以我心,換彼心,則天下大治,便正通同此理也。”
“大約就是這樣的意思了。”皇帝微微點頭,“今後,各省辦理這樣的刑名案子,都要以此為宗旨。自然的,要徹底達到,還不是那麼容易,不過,總要邁出第一步去,才好給後人開出一條路來嘛。”
崇實和翁同和不知道,朱光第久歷秋官,對於皇帝的話分外有所感,其中操行的難度或者很大,但一旦施行得法,則百姓就不再僅僅是畏懼嚴明重法,而是心感懷服,比諸前者,確實是要高明多多了。但如何操作,卻是一個極大的難題哩
三個人碰頭而出,皇帝舒緩了一下身子骨,回頭看驚羽呆呆發愣,忍不住問道,“你怎麼了?”
“皇上,魚兒真的會順著雨線,跑到岸上來嗎?”驚羽喃喃自語的說道,“魚媽媽不見了小魚,一定會哭啊哭的。”
皇帝啞然失笑,“你這個傻丫頭啊。”
兩個人說了幾句話,楊三託著放有官員綠頭牌的盤子進到殿中,皇帝低頭看看,“李鴻章進京了?他的腿腳很快啊?讓旁的人先等一等,朕先見他。”
李鴻章確實是聽到皇帝於自己的品評之聲後,從安徽巡撫任上上摺子進京的,至於由頭,俯拾皆是,皇帝在威海準了沈葆楨所請的,分期分批派遣海軍學院生員赴西洋留學;李鴻章也隨之上了一份摺子,認為除卻艦上管帶、管輪之外,建造匠役,也應該有機會出國深造。
皇帝很覺得奇怪,李鴻章總是時時處處和沈葆楨對著幹、搶風頭,所為者何?從歷史上來看,還能分辨出一點因由,兩個人為南北洋水師建設,瓜分朝廷本來就為數不多的建設經費,但到了自己這裡,應該沒有這方面的問題了吧?怎麼還是如狂犬亂吠一般的咬住沈葆楨不放呢?
他認真想想,大約能夠猜出一點緣由。李鴻章和沈葆楨是同科進士,但李某人自認強於同年之處有二,一則科名早發,二十一歲的時候,便為廬州府學選為優貢;奉父命進京之後,更是盡得呂賢基、王茂蔭、趙畇等安徽籍京官的器重和賞識,這也讓李鴻章的心中早早存了‘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里外慾封侯’的青雲之志。這一科北闈雖未售,但李鴻章並不氣餒,到道光二十七年捲土重來,終於得中。
另外一點,就是和曾國藩的師弟情誼。李鴻章是很聰明的,道光三十年,嗣皇帝登基,為曾國藩一篇《奏議大禮疏》,給新君賞識,疊加提拔,他身為弟子,與有榮焉。更在徵詢過老師的建議,主動報名進入總署衙門之後,擔任了英國股幫辦公務大臣的要職。
而和自己比較起來,沈葆楨就要等而下之了。他雖然有一個聞名天下的林文忠公的舅父,但林則徐道光之後,宦海幾度沉浮,再無往日榮光。沈葆楨所能得到的助力,也實在是有限得很。
三年散館後,先後任九江知府,廣信知府,安慶知府,一直是在風塵俗吏中打滾,連一任道臺都不曾做過,也不知道怎麼樣入了皇上的法眼,居然就讓他做了幫辦海軍大臣?偏偏奕誴也真是個庸人,凡事拱手受成,徒使豎子成名
李鴻章心中打著亂七八糟的算盤,進到暖閣,摘下暖帽放好,“臣,賜二品頂戴,署理安徽巡撫,李鴻章,恭請皇上聖安。”
“路上走得很快啊?”皇帝笑著問道,“幾時從省城動身的?”
“臣九月二十一日捧讀上諭,將公事交卸,即刻從安徽動身。路上走了十一天。方始到京陛見。”
“以後,這樣的季節裡,能夠不要動就不要動了。天氣太冷,你往來奔波,數千裡之遙,朕也覺得疼得慌。”
“皇上聖心憐愛為臣,臣更要甘效驅馳,上報天恩。”李鴻章用力撞了個頭,又說道,“臣年紀尚輕,風霜之苦,總還能捱得住。”
“那,就這樣吧。”皇帝不再和他說題外話,“你這份奏請造船廠的工人出國的摺子,朕覺得很是開了我大清未有的一番偉業呢”
“臣不敢。臣也是捧讀皇上東巡威海時所頒上諭,獲益良多,自以為臣當年所見,雖經皇上點撥,未可稱之舛誤,但終究囿於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