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怎麼敢質疑皇阿瑪的聖訓。只不過,兒子以為,袁甲三日記中所言,不過其人生活起居做公平記述,無以示人,也就無可謂敬與不敬。”載瀅小小年紀,辯才無礙,甚至當著父親的面,也敢侃侃而談,“再說,日記中所載文字,也是經由陳孚恩陳大人刪改所得,皇阿瑪未見原文……”
文祥越聽越害怕,載瀅居然直斥皇帝之非,便是親如父子,也是斷然不能容許的,偷眼看看,皇帝的臉sè果然變得非常難看。他在一邊碰了載瀅一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了
皇帝冷酷的一笑,“真不簡單。”他說,“載瀅,只憑你這幾句話,朕就可以問你一個大不敬的罪名你別以為你是朕的兒子,平日又多有容遇,便可以在阿瑪面前大放厥詞,你還差得遠”
載瀅嚇了一跳,連忙碰頭,“兒子絕不敢。皇阿瑪明見萬里,聖德如天,四海臣民所共見,兒子幼承庭訓,於皇阿瑪敬服之外,更有無限依從,從不敢有不敬之意的。”
“今日不提,等回頭朕再收拾你。”皇帝惡狠狠的等著兒子,轉頭又問容閎,“容閎,載瀅年紀輕輕,朕料他想不出這樣一番奏答,這都是你從旁指點的吧?”
許乃釗幾個人在一邊跪著,聽著,心中分外覺得不是滋味;皇帝固然英武,但也和普通人家的父親一樣,孩子有了‘錯’處,不找自家,反而把罪責推到師傅頭上?不論是否屬實,總未必多麼高明,比之他平日處置國事,似乎差上了不止一籌呢
容閎碰了個頭,語句慢吞吞的說道,“臣不敢。臣奉旨啟沃聖學,二阿哥天亶聰明,稟賦過人,臣與二阿哥教學之間,彼此相長。此番為袁大人乞命,本是臣與二阿哥心**見。不敢從旁指授,教二阿哥奏對之言。”這番話說得支離破碎,不過應付下來了。
皇帝哼唧了幾聲,低頭問許乃釗,“許乃釗,你在此事中也算有過之身,朕問你,你以為,朕對袁甲三的處置,是否得當?”
“臣以為,皇上處置切實,袁甲三獲罪,乃其人平日荒誕,秉xìng輕浮所致,不論朝廷如何決斷,都是他應得之咎。”許乃釗如何能夠說皇帝的處置不公?先大大的拍了一陣馬屁之後,他說,“但臣以為,臣身為大學堂教習編撰總裁官,其罪比之袁甲三隻重不輕,臣請皇上降旨,免去臣……”
“朕追究的並不是文材選擇、編纂一事,文字有錯,便是朕也概莫能免,朕又何嘗是要以此為巧立名目而罪及大臣,朕恨的是袁甲三身為一國重臣,xiōng中殊無君父之念,咸豐二年,康慈皇太后不幸崩卒,朕心痛悼,每日到靈前哭拜——袁甲三身為大臣,卻以道聽途說之言為有趣,記於日記之中,這等無君無父,無行無德之文字,不要說他還算是讀書人,不該聽聞、記述,就是販夫走卒,又何嘗心忍?所以,朕才要重重地辦他”
第100節文字獄(4)
第100節文字獄(4)
這一段往事,容閎、載瀅不知其詳,文祥幾個卻是清楚的,明知道皇帝瞪眼扯謊,還是得順著他的話答說,“是。皇上聖訓極是,袁甲三身為大臣,不知禮法,不通情致,本該重重懲處,但奴才以為,故念該員入仕以來,尚稱勤勉,於君父所jiāo差事,亦知謹凜。……而此番陳孚恩所辦理差事,整理袁犯日記文字,又多有……”
“你們少把事情往陳孚恩身上推,朕知道你們想說什麼?若不是袁甲三自行不正,又怎麼會給人以口實?旁人不提,閻敬銘、許乃釗怎麼就不會出這樣的麻煩?還不是袁甲三自己自找的?”
“是,是乃釗趕忙碰頭,袁甲三案發之後,朝臣人人自危,回到府中,將所寫所存翻找出來,能留下的無妨,不能留下的,盡數付諸丙丁,唯恐有一天給自己惹來殺身之禍。一時間舉國上下,到處是一片恐怖氣氛,而皇帝今天居然還在說是袁甲三‘自行不正’?可見是推脫責任之言。
不過這隻能在心中想想,半點也不能訴諸口舌,甚至不能有絲毫流於表面的,許乃釗連連碰頭,口中答說,“聖見極是,臣也以為,袁甲三多有取辱之道。但臣愚昧,尚以為聖主當有容人之量。且深究袁甲三一案,也只是為警醒世人,而絕非只為打殺。若論及大逆之罪,莫過於皇上登基之初,廣西所出謀逆大案,其時證據確鑿,律法jīng準,皇上尚且法外施以仁恕,繞過洪秀全等家屬一死,遑論今日?”
許乃釗提及這件往事,讓皇帝心中一動,誠然,洪秀全、韋昌輝等人的家眷都能夠恕過,袁甲三之罪,比較起來,終究要輕得多,如何就要誅滅九族了呢?若是繼續照此進行下去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