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三場策論題內有‘君猶腹心、臣猶股肱’之語。眾人認為,‘夫古人謂君猶元首,而股肱、腹心皆指臣下而言,今策問內不稱元首,是不知有君上之尊矣’
凡此種種,都可以作為學術而非政治層面的內涵來考量的,而且,袁甲三秉xìng剛直不阿,任職臺垣,也很是得罪了一些人,這些人於他有報復之心,這一次不過是時逢其便罷了。所以,他一邊看著奏稿,心中一邊盤算,倒要如何開解了袁甲三的死罪才是?總不好讓這樣一個人,就為了說錯幾句話,寫錯了幾篇文字,而落得掉腦袋的下場吧?
內閣、九卿、六部並軍機處的人惴惴矜矜的跪在那裡,皇帝不說話,沒有一個人敢先一步出聲。皇帝放下奏稿,抬頭向下看看,“就是這些了嗎?沒有旁的了嗎?”
“回皇上話,有的。”陳孚恩第一個碰頭答說,“臣奉旨查抄袁甲三府邸,從該員書房中翻出多年所記日記一本。內中多有狂妄之詞,臣略加整理,恭請皇上御覽。”
“呈上來。”把袁甲三的日記呈上案頭,皇帝看了幾眼,清秀的面龐一瞬間變得雪白
在自己的日記中,提及咸豐二年,隨皇帝扈駕熱河行宮,司職南書房shì讀學士的時候,袁甲三提及了一件事,“十二月二十八日申時二刻,康慈皇太后生遐。摘纓成服,靈前哭祭。皇上幾番昏厥,孝心感天動地,臣等無不垂淚。然其時驚聞,有內shì於皇太后生遐之日,進美以獻”
只是這一句話,便徹底的jī怒了皇帝,他把手中的奏稿團成一團,用力拋下丹陛,“hún賬你們……都是hún賬”
陳孚恩不驚反喜皇帝如此動怒,則袁甲三一條老命必不可保心中想著,卻絲毫不lù,連連碰頭,口中請罪,“臣等糊塗,臣等糊塗。”
“這樣的文字,你們也敢如實記述,上呈朕躬?你們妄自以讀書人自稱……”皇帝恨得面sè青白,錯齒有聲的痛罵不絕他說,“聖人當年也有‘丘也xìng,苟有過,人必知之’的話,想不到,袁甲三自負道學君子,暗室欺心,居然如此詆譭君父”
肅順聽得懵懵懂懂,其他人卻是懂得的,這是《論語》中的話,說的是有一個叫陳司敗的人問孔子‘昭王懂禮嗎’?答曰‘懂禮’。孔子走後,陳司敗又問巫馬期(這是孔子的一個學生),‘如今說君子不偏袒,這話是不是不對?昭王在吳國娶了一個同姓的nv子(古代的觀點,同姓不婚),這怎麼不叫失禮呢’?
巫馬期回說孔子,孔子說,‘我真幸運,我有了錯,別人一定會知道’。
按照朱熹的《四書章句集註》的解說,這句話是孔子不可自謂諱君之惡,又不可以娶同姓為知禮,所以故意受過而不辭。皇帝這時候說這樣的話,很顯然是在以古比今,大罵袁甲三探究宮闈密屑的偽君子,真小人的本sè。不過陳孚恩心裡明白,嘴上不能解說,只好給肅順一個眼sè,示意他稍安勿躁。
乾清宮中,皇帝離開須彌座,在九龍口上來回踱著步子,口中兀自咆哮不止,“可恨袁甲三深負朕望太可恨了,想不到朕多年以來,竟是養了一隻白眼狼兒在身邊,你們說,袁甲三如此大逆之行,該當何罪?”
文祥、許乃釗等軍機大臣在看到倭仁、陳孚恩、瑞常、周祖培、沈淮幾個會銜而上的供詞、奏稿的時候,就知道袁甲三活不成了咸豐二年,皇帝康慈皇太后暴病而亡;未出三天,皇帝就在熱河避暑山莊的寢宮中臨幸金佳氏,這本來也是瞞不過眾人的,只不過礙於天子之名,不敢訴諸口舌,倒是沒有想到,袁甲三竟然落於筆端了?便是前面所有的罪責都不問,只是這一節,就足以定他的死罪事到如今,就是心中再有不忍、憐惜之情,也不敢為他出面求懇。
陳孚恩看是個機會,立刻碰頭答說,“臣以為,袁甲三一案,案情明晰,令人髮指。應比照大不敬罪,將袁甲三凌遲處死其原籍並京中府邸,一概誅九族,年16歲以上子侄,斬立決”
“臣以為不妥。”閻敬銘立刻越班奏答,還不等他說話,皇帝先一步擺手,“你閉嘴朕現在不想聽你說話”
“…………”閻敬銘滿肚子話都給憋了回去,不死心的用力碰頭,“皇上讓臣說,臣要說;皇上不讓臣說,臣也要說”
“來人”皇帝根本不給閻敬銘開口的機會,厲聲呵斥,乾清宮外的御前shì衛一擁而進,“參見皇上”
“把閻敬銘叉出去”
幾個shì衛分開人群,往外拉扯,閻敬銘給拖得袍服凌luàn,頂戴落地,兀自張著嘴巴大喊大叫,“皇上,皇上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