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來,不但潁州所屬州縣家家稱頌,而且對捕治盜匪也有很大幫助。因為有的人犯案之後逃亡,不僅僅是為了本身企圖倖免,也考慮到了僉妻發配之例,連帶著妻子也會受苦。自從惡例一去,逃亡在外的或自我悔悟,或聽人勸,回鄉投案的,大有人在,省裡積存的懸案,也為之清結了不少——皇帝今天說的,就是這件事。
常大淳恍然大悟,“皇上也知道臣當年所言之事?”他有點侷促的笑了一下,“那是臣荒悖之言,幸有宣宗成皇帝仁厚之君,於例中非是之處聖心早已默察。這才俯準所請,臣萬萬不敢居功。”
“朕誇讚你,就是因為你心中長存著聖人‘忠恕’之道,所謂行得春風有夏雨。你在臬司任上能夠想到這一層,先皇與朕躬,都是看在眼裡的。”說著話,他擺了擺手:“你和石達開下去吧。改日,再遞牌子進來。”
常大淳和石達開跪安出去,皇帝轉頭看看外面,正是春暖花開,陽光燦爛之時,皇帝在這園子中呆得久了,又動了遊興,吩咐一聲更衣,“你們兩個人也換上便裝,和朕出去走走。”
在書房中伴駕久了,翁崇二人知道這位主子的脾氣,他想出去閒逛,自己兩個人是攔不住的,躬身答應著舉步出屋,崇實命書房門口聽用的蘇拉趕緊知會領御前侍衛大臣的載垣——他已經從宗人府中放出來了,雖然因為趙雙山貪墨之事遭致重譴,不過在高牆內呆了半年,還是官復原職——比起那個代子受過、幾乎身家不保的端華,還是不知道幸運了多少倍。
皇帝穿一件青湖縐的夾袍,紫緞套珊瑚扣的琵琶襟褂子,繫著一條明藍色的腰帶,頭上戴一頂紅絨結頂的玄色緞子小帽,上面鑲嵌著一塊長方蟠龍的碧玉,打扮得非常俏皮。
載垣眼見皇帝走出園子,搶上一步跪倒請安:“主子,可要奴才安排車駕?”
“不用了。這樣的好天氣,正適合散步。坐在車裡,沒的浪費。”說著話,他自顧自的向前走去,走了沒有幾步,又轉過頭來,對載垣說,“你和其他人離我遠一點,別讓我看見你們。”
“喳。”
翁同龢和崇實相視一笑,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出了園子,甘子義心情大好,已經到了春天,熱河城中到處是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街市上人流如織,道路兩旁桃花開得正在燦爛,聞著微風中送過來的花香,心中更加高興,興沖沖的舉步在前,也不管身後的翁同龢和崇實能不能跟上,更不用提載垣帶著人遠遠的跟在後面,看著這人頭攢動,心中擔心跟丟了主子,更加是汗出如漿。
前行不遠,就是聽說石達開和常大淳在這裡算過命數的命相館,甘子義心中一動,看裡面有一兩個人在等候,心中略有不喜,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崇實察言觀色,緊走幾步,低聲問道:“主子?可是要試他一試?”
“聽常大淳說,此人倒是有實學的。方技之言,也不妨看做輿論之一。”甘子義笑了一笑:“看看他怎麼說再說。”
崇實心中不以為然,皇上的命格貴不可言,還需要這等江湖術士做批語嗎?更有一節,天子的生辰八字,如何能夠輕易示人?想到這裡,他說:“主子,聽常大淳說,這個召慕堯不過是草莽術士,怕是難有什麼真才實學。而且,事關主子的生辰數相,奴才以為,還是不好容這等人知曉吧?”
甘子義為他的話說得一愣,一開始沒有聽得很明白,但是立刻醒悟過來,崇實的話有防微杜漸之意,生恐為人知曉之後,會有什麼魘震所行。他是後來人,於這樣的事情完全不去理會,更加不會相信當下一笑,“怕什麼,聽聽他說什麼。”
說話間,載垣帶著人也趕了上來,他不敢靠近,只得指揮侍衛倚門而立,把有心想請召慕堯批算命格的客人都擋在了門口。召慕堯沒有注意,他身邊的書童眼尖,覺察出了不對,“老爺,老爺?您看?”
召慕堯自從前幾日幾乎為石達開弄個灰頭土臉之後,收拾起了驕狂的心思,把個‘范陽新安後人談易’的布招都撤換了下來,改為‘論命不論人’的幌子。生恐再有通人登門請批,自己言行之間惹惱了對方,給人當場砸了招牌不說,恐有大禍上身。
這一次聽書童一說,召慕堯凝神細看,也是心下驚惶門口站立的都是形容威武的漢子,雖然都是便裝出行,他在這熱河城中呆得久了,一眼就看得出來,都是官面上的來人。
他心中害怕,只以為是自己前幾日惹惱了客人,今天來鬧事來的,轉頭看看,都是生客,沒有當天所至之人。於是召慕堯知道,這一定是有什麼貴客登門了。